第5章 预言家、信使和花栗鼠

假期开始没几天,阿诺德就开始约艾达一起泡图书馆,一泡就是一整天。

艾达最近迷上了带有魔法元素的幻想小说:神秘又辽阔的大陆、残酷又恢弘的史诗,矮人、兽人、精灵,法师、术士、巨龙。那些关于法师塔、法师学徒和试炼的故事让她浮想联翩,有点害怕又有点神往。

阿诺德心浮气躁,他拿起一本书,读了几页又放下。

“《给青少年的工业史》,《蒸汽与革命》,《简单物理学》。”艾达翻着他的书说,“你怎么不读些小说呢?现在可是假期啊。我手上这本就很有趣。”

阿诺德凑到了艾达面前,就着她的书读了几行,撇撇嘴说:“这没什么意思。都是麻瓜编的幻想小说,真实的魔法界不是那样。”

艾达知道阿诺德的妈妈最近很焦虑,因为迟迟收不到霍格沃茨的通知书。

“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中午他们坐在门口小喷泉边上啃三明治的时候,阿诺德说。

“她对你发脾气了吗?”

“这倒是没有。”

“那她对你提了很多不合理的要求吗——学习上?”

“也没有,还和之前商量好的一样。她希望我学一些科学和麻瓜工业,因为霍格沃茨不教这些。”

“那你们是怎么啦?”

“她就是——很不安。走来走去,时不时用很紧张的眼神看看我,搞得我也浑身难受。”阿诺德皱着眉叹了口气,“如果我做点什么能让她愉快些,比如做家务或者多写点作业,那我当然非常愿意。可是现在——这件事我又能怎么办呢?或许我不呆在家里会好一点儿。”

艾达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肩膀,感到同情极了。

“但是我总不能对她发脾气,她已经够不容易了。”阿诺德泄气地说,“我已经给她惹过够多麻烦了——因为我是个巫师的原因。也难怪她看见我就要担心。”

“怎么会呢?”艾达惊讶地说,“你明明已经是个很听话的小孩了。而且很聪明,和同学老师们都能相处的很好。”

“也不是一直都这样。”阿诺德说,“我和你说过吗?我们也搬过家的,后来才搬到小巷子里,唔,因为魔力暴动。”

“啊,我也是这样!”艾达同情地说,“因为被人看见奇怪的事,不得不搬走了。”

“比那糟糕得多。”阿诺德说,他的脸色看上去有点儿不合年龄的阴郁。“我在魔力暴动的时候把家里炸毁了——整个屋顶都炸没了。她不告诉我我究竟炸毁了多少东西,但那肯定是很多的。以前我们住的地方比现在好得多,妈妈也不用像这样辛苦的工作,班上没有一个同学的妈妈像她那样。”

“而且——”犹豫了一下,这早熟的男孩儿又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浸满了愧疚。“以前我们还有一幅画像。爸爸的画像,有时候还有一些其他的亲戚。那时候很热闹,就好像家里有很多人一样。妈妈和我说没关系,但怎么可能没关系呢?她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开心过。她又累又担惊受怕,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因为我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

艾达试图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所有的小巫师都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

但他看上去更自责了:“可是我本应该可以的,只要有意识地去做!那种事之后就没再发生过了。”

艾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给了他一个拥抱。

但阿诺德把话说完,已经不那么苦恼了。他是个习惯满嘴跑火车的人,好像天生就懂得如何把不想说的事轻描淡写地带过。从前他把这些耿耿于怀的事压在心底,从没有对人提起过,现在他对着朋友倾诉了一番,心里突然就畅快了。

“不过你说得对,那是因为我现在已经长大许多了。我想,等上学以后就会变好了。”他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心平气和了。虽然家里的氛围令人烦恼,阿诺德还是决定要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家。

不过,他的朋友现在有了些别的主意。艾达翻了翻她的包,掏出一副牌来:“——如果你有无法解决的烦恼,为什么不试试占卜呢?我正巧在学它。”

“利诺曼卡。”阿诺德说,“好呀,让我们试试你学得灵不灵。”

艾达拉起了阿诺德的手,一直跑上了三楼的自习区,进了一个靠窗的小隔间,把玻璃门掩上:这样他们就能小声地说话了。

她煞有介事地端坐好,先抽出一张男性的大头肖像牌摆在跟前。接着她又抽了两张牌翻开,卡上画着一位骑着白马的骑士,和一本书。

“这是什么意思?”

艾达先指了指那张男性肖像画:“这代表了你。”

“骑士,一个带来消息的人。”她尽量语气笃定地开口,但心里很忐忑。因为她才刚刚记下牌意,这是第一次拿阿诺德练手。

“有一个期待已久的好消息就要到来了。一个关于——呃,”然后她对着笔记本翻找起来,不得不停顿了好一会儿,“一个关于知识,学业,或者命运的好消息快要来了。”

她停下了。这是说通知书就要来了吗?她看着笔记想,可是很快到来是多快?

艾达觉得脸颊有点发烧,因为她暂时说不出别的东西了——她本希望能帮她的朋友解决问题的。显然她的在占卜上的本事还不太够,这可真丢人。

过了半晌,阿诺德什么也没有追问。艾达心虚地抬起头来,却看见她的朋友神色恍惚,好似呆住了。

“……或许已经来了。”阿诺德喃喃地说的,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哦,艾达,你简直是个大预言家!”

艾达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见一只大眼睛的猫头鹰正站在图书馆的窗台上。

艾达感到心脏重重地弹跳了一下,准是撞到了她的肺、胸口、喉咙眼或者什么别的地方,发出了好大一声响。

他俩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窗,好让那鸟儿能进来。它的脚爪上果真绑着一封信,上面印着霍格沃茨的盾形纹章。可他们没有耐心仔细研究信封上写什么了,四只小手一起胡乱地拆出了信纸,连收信人是谁也没有看到,又或者收信人是谁都一样。

亲爱的阿诺德·贝格莱先生: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

……

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猫头鹰带来您的回信。

副校长麦格·米勒娃谨上。

他们把这封信从头读到尾,对视了一眼,同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潦草地收拾了东西,像两阵小旋风一样向门外飞奔出去了。

那大眼睛的小信使呆了两秒,意识到自己被遗忘在了桌上。

“咕咕喳!!”它愤怒的叫了一声,炸开了羽毛,张开翅膀追了出去。

两个孩子蹦着下了两层楼梯,又狂奔着穿过了厅堂。这发出了好大的噪音,让大厅里读书的人们都纷纷抬起了头来。他们一个拉着另一个,披散着外套,手里歪歪斜斜地拽着书包带子,碰过桌角的时候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只猫头鹰嘎嘎惊叫着在他们头顶盘旋,呼啦啦地拍着翅膀。

“喂,你们给我停下!”穿着蓝色制服的管理员愤怒地追在后面,“这里是图书馆,是读书的地方!!”可他一路追出去的时候,这两个小鬼已经敏捷地跳上了公车。那只不知道从哪招来的怪鸟也跟着钻了进去,只留下了一厅堂的鸟毛。

很快,艾达的通知书也跟着到了。那时阿诺德正坐在餐桌边上写回信,那只猫头鹰生气地站在桌上。贝格莱夫人试图招待它,在它周围摆上了煎牛排,谷物和鸡肉条。艾达正抓着听筒和妈妈打电话,突然看见窗外的一个小黑点越飞越近,于是话说到一半渐渐没了声音。

“哦……是我的猫头鹰!!”她快乐地跑去了窗边,把听筒一扔,彻底把妈妈忘了。

三天之后,两家人在琼斯家的客厅里一起见到了通知书上写的副校长米勒娃·麦格。艾达和阿诺德挨着坐在沙发上,尽量不惹人注意地打量这位麦格教授:她穿着高领的绿色巫师袍,严肃的脸孔看上去非常不近人情——艾达觉得有点像班长说的,女校里的老派修女。

可下一秒,她亮出了一根细长的小木棍:“你们一定对霍格沃茨学校抱有疑问。不论怎样的解释,我想,都比不上眼见为实。”

她挥了挥魔杖,谁也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桌上的茶杯就变成了一只花栗鼠。它绕着托盘窜了一圈,从果盘上抓了一颗坚果,像一只真正的花栗鼠那样捧在前爪里剥了果壳,又变了回来。这一手把大家都镇住了。

“您没有念咒!”阿诺德吃惊地说。而且她施展的是涉及活物的变形术,书上说这种变形尤其难,艾达心想,这说明她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巫师!

同样兴奋和好奇的还有琼斯先生。他没敢在众目睽睽下去拿那茶杯,对着桌面瞪了许久,确认那颗被花栗鼠吃下的果仁是真的不见了。他实在是太好奇了,以至于试图克服面对一个陌生巫师的羞怯和恐惧,主动开口搭话。

“请问,您,您……”极度内向的琼斯先生不安地绞着手指,低着头错开了所有人的视线,脖子和脸颊都憋得通红。

这样子实在是很像一个因为看见魔法而生气的麻瓜。麦格教授转向了他,预备回应他对霍格沃茨提出的质疑,这无疑让他更紧张了,嗫嚅了半天,才用极小的声音问出了他的问题——谁也没听清。

“教授,我爸爸他是想问,”艾达急忙救场,“那颗被茶杯吃掉的果仁,它是消失了吗?还是变成了非常细小的微粒,均匀地混合在构成茶杯的微粒中间了?”

麦格教授不由得吃惊地多看了艾达一眼,不是所有十一岁的小巫师都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的。这小姑娘和她的朋友手拉着手,像两只雏鸟一样挤挨在一起,仰着小脸,两双眼睛都闪烁着兴奋、好奇和渴盼的神采。麦格教授看着两个目露崇拜的新生,严肃的表情不自觉地变得柔软了:这样乖巧又求知若渴的新生很难不让一位教授产生成就感。

“我们一般不从物质微粒的角度分析变形术。”她对艾达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用很温和语调说,“不过变形术确实有它的法则。我会担任你们在霍格沃茨的变形学教授。等你们认真地学完了这门课,就可以想你们的父母亲解答刚才的问题了。”

艾达在心里大声宣布,她喜欢麦格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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