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起来很容易，在一开始，伊薇特也觉得实施起来应该不算太难——汽水的制作工艺早就已经标准化，那些工厂里每天都会源源不断地产生它们的产品，经由物流系统运送至各大超市小店，最后来到每一位购买者的胃里。
但实践起来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在水里注入空气”，她最先搜到的是这个咒语，这是个家用魔咒一百条当中用于维护鱼缸的魔咒。可惜这个咒语当中并没有具体详细到将哪种气体灌进水里，效果差不多就是个高等级的鱼缸气泵。
而碳酸饮料需要注入高压二氧化碳，这个过程至少包括“获取二氧化碳”，“将它们注入饮料当中”，以及“平稳地保持下去，别让容器因此被破坏”三条。
最后一条让她当场就炸掉了一个玻璃杯。
西里斯听到了这边的爆炸声，挥着魔杖隔着二十米远距离来了个清理一新，才和他的小伙伴皱着眉头过来：“你在干什么？一年级新生最好不要练习什么太危险的魔咒。”
“不危险。”
伊薇特说道：“我是想要给橘子汁里充入二氧化碳。”
“Carbon d……什么？”
西里斯将这理解为了一种魔法材料：“总之会让杯子炸掉的话，还是小心一点。”
但这句话似乎并没起到什么作用，五分钟之后，杯子炸了第二次。
看看满地的橘子汁和玻璃碎屑，伊薇特感觉相当难为情：“我还是先学会恢复咒好了。”
最好还有加固玻璃的方法，万幸的是，这也是常见的家用咒语之一。
获取二氧化碳的方法跟“妖精工匠获取氧气助燃”的逻辑一样，虽然它们不知道空气的具体组成成分，但经验主义让他们早早就学会了从自然界萃取这种能够便于火焰燃烧的助燃剂。至于怎样定量定性地将它们灌进杯子里，又用一个合适的咒语来做“封装”，就变成了难倒她的新问题。
大多数魔咒都可以用无声无杖的方式来施展，咒语本身只是便于让魔法生效的渠道，让一部分巫师不用深究原理都可以方便使用。最后她只能一点一点用笨办法做测试，爆炸声频频响起，令周围的人都开始怀疑她究竟是在做什么离谱的研究。
“听说你每天把同一支玻璃杯炸掉几十次？”
有个三年级学生尖声尖气地嘲讽：“如果你只是想要练习恢复咒的话，可以用个不制造这么多噪音的办法。”
“抱歉，我大概下周就会学到静音咒。”
伊薇特脸上面露歉意：“但现在这样是试验的一部分，二氧化碳的注入浓度和气压和需要消耗的魔力量需要调平，我想未来一段时间里这种爆炸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那就应该学会寻求年长者的帮助！”
对方撇下这句话一挥魔杖，她周围的空气明显变得安静了许多。
伊薇特眨眨眼睛，还没来得及道谢，对方就一扭头消失了。
……看来霍格沃茨里也不乏这种嘴巴尖刻，但行为坦诚的人。
*
然而魔咒开发上的顺利不能掩盖变形课上的失利。
麦格教授忍住了好几次叹气的冲动，第一章节的授课内容内容是将火柴变成针，三周时间下来，两个学院大半个班的学生都已近顺利通过了这个环节，至少让火柴的颜色发生了些许变化，而唯独伊薇特的火柴毫无变动，还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这种情况也有些先例，每隔那么几届就会有一两个学生“不太开窍”，而显然，伊薇特不开窍的程度目前来看冠绝全班。
不能说她不努力，包括甘普变形法则在内，所有的理论知识她在吸纳的过程中都没有什么问题，唯独在实践上卡了壳——说不定是缺乏一些想象力，变形术本身也需要巫师充分而立体的想象。
“变成针之后的火柴还算是火柴吗？”
“如果将火柴变成的针和磷纸摩擦，针尖会起火吗？”
“针与火柴拥有同等的质量吗？如果不同的话，那些多余的物质去了什么地方？”
前两个问题麦格教授能够回答，而最后一个暂时不能。伊薇特理性上知道别人能完成的魔法自己也一定可以，巫师在法术基础上几乎都在同一水平线，但感情上，她真的很难接受物质守恒定律被这样轻而易举地打破。
失去的质量变成了什么东西，去到了什么地方？伊薇特实在忍不住去想，根据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这些凭空消失的质量倘若能全部都兑换成能量，足够把整个霍格沃茨都炸成平地。
“不会有什么爆炸，凯莱女士，霍格沃茨爆炸最多的地方就是魔药学的教室，而即便是在那里，我们也有足够的手段来应对一切突发情况。”
麦格教授简直理解不了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多的担忧：“火柴与针的变形是十几年前修订课本的时候所确定的第一课，这对每个年轻的巫师和女巫来说都是最简单安全的内容，如果一定要在变形术施展的过程当中心怀畏惧或者胡思乱想，那恐怕再过几个月，您的变形术成绩也不会有什么好转。”
变形术的糟糕表现让她在平时成绩这一块新增了一个缺口，而如果不能尽快解决的话，这个缺口只会变得越来越大，最后难以填补。
数学就是这样，如果在微积分入门上没找到窍门，那么之后的多重积分和复变函数都会跟着完蛋，她爸爸经常这么提醒自己的学生。
但没有人能够解答她的疑问，甚至没有人能够理解、乃至稍稍宽慰一下这些不安。
伊薇特在餐桌上一边吞咽南瓜饼一边想，再这样下去，倘若自己的成绩明显发生了断档，一定会在最重视分数的拉文克劳学院出问题。然而这是只有她自己才存在的困扰，无论是自己的室友，还是奎里纳斯，还是莉莉，都没办法在变形术上帮到她。
莉莉本人甚至显得更为担忧焦虑，这并不是麻瓜家庭出身的小巫师都会遇到的难关——毕竟她自己就在这方面做得不错。
“但巫师都是会魔法的呀！”
她觉得很难理解：“你的魔咒课成绩不是还不错吗？”
这不一样，伊薇特断然反驳，如果将物体置身于合适的磁场范围当中，别说一枚羽毛，哪怕是一只蟾蜍[1]都可以在空中飘起来，但爱因斯坦都没办法在不发生爆炸的情况下让一枚火柴的质量凭空消失哪怕一点点。
更别说这个过程还是可逆的，针也完全能够再度变回火柴。
太可怕了，这简直是在把原本应该永远增加的熵把握在手里反复揉捏。
莉莉耸了耸肩，宣告放弃，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年级功课探讨，为什么伊薇特总会让这件简单的事情变成仿佛在交流艰涩的古代魔文呢。
当晚，她趴在宿舍的桌子上，展开了一张长长的信纸。室友好奇地伸着脖子看，信纸的第一页抄着变形术课本上的一部分概念，省略了咒语和施法动作，对于各类定理和注意事项，旁边还用小字细细地标上了注释。
“你在干什么？”
“给我妈妈写信。”
“……靠抄变形术课本？”
室友大惊失色：“你父母都是麻瓜吧。”
“没写咒语，所以也不算把魔法的秘密泄露给麻瓜……我是觉得在变形术上遇到了一点问题，或许需要家里人的支持。”
伊薇特理所当然地回答：“这边的教授帮不了我的忙，当然要去求助别的教授。”
但是他们只是麻瓜！室友很想再度强调这点，但张了张嘴，看到对方认真抄信的样子，还是没能直接说出口。
家里的回信总归比麦格教授即将耗尽的耐心先一步到来，随信附赠一本新的期刊，以及一本讲电影特效技术介绍的参考书籍。
如今麻瓜世界里，和制造业相关的企业已经开始广泛使用起了平面二位绘图软件来辅助生产，而其中也有一些企业开始向三维绘图设计尝试，也开发出了几款用于探索的软件，随信附带的书里就粗略讲述了在电脑当中建立三维数字模型，并且对其进行结构更改、赋材料的具体操作教程。
“虽然没办法亲眼看看变形术是什么样子。”
母亲回信道：“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科学家尚未探明的事，不要认为自己迄今为止所学的就是世界的真相，知识永远会不断向前迭代。”
几十年前，人们还坚信物理学的高塔已经彻底奠定，后人不过是做些修补工作，结果相对论的出世立即将这些说法彻底掀了个底朝天。
伊薇特手握魔杖，若有所思。
变形术最重要也最关键的步骤是想象，过去她总是因为种种理由而无法专心，而现在或许应该听从家人的建议，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问题。
首先要一定程度抛下旧有的知识体系——相对论之后，物质和能量可以相互转化，时间和空间也拥有了新的诠释，变形术或许也一样，总而言之，要对新的知识充满敬畏，不要总是强迫自己用现有的体系去理解它。
接下来还是想象。
她想象着在一台电脑当中，火柴的建模不断调整外观，赋予材质，世界就是这台电脑，而每一名巫师都可以是雕琢世界的建模师。
再次挥动魔杖的时候，桌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根银针。
这个参考的是法国的达索公司，他们最早的建模软件就是这个时期开发的，具体时间没细查，差不了几年。
通用附注：
[1]指那个把青蛙放在磁场当中漂浮起来的搞笑诺贝尔奖，不过真的有人去实现这个相较于文中时间线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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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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