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请假了?”我敲门进入斯内普的办公室,“真少见,一请还是好几天。”
房间里的光线很昏暗,给人的感觉像是阴暗潮湿的地牢。挤挤挨挨的架子上摆满了玻璃瓶罐,黏糊糊的动植物标本浮在五颜六色的药剂中。
一盏点着蜡烛的灯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投下一道昏暗的光圈。光圈里摆着一张胡桃色的橡木办公桌,斯内普正坐在桌子的后面,姿势显得有些违和的僵硬。
“人有旦夕祸福,”斯内普好像正在低头检查什么,在我进来的时候迅速拉下了衣袖,“总有不小心生病的时候。”
“生病?”我狐疑地瞥了眼他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臂。一般来说不是中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咒语,巫师很少会得病。
“风寒,”斯内普随口说道,吃力地在椅子上坐直身体,一手轻轻地搁回桌面上,一手握拳抵着嘴唇咳嗽了声。
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异常地苍白和憔悴。
“现在大概不是个好时候?”我将双手插在外袍的口袋里荡了荡,迟疑地问,“也许该下次再来找你聊……西弗勒斯,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我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微微倾身,注目观察道,“要不要去圣芒戈看看,或者回家里休养?我又不是那种会因为这种事克扣员工薪资的刻薄老板。”
说着我轻轻笑了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某个黑魔王,忍不住腹诽,要说刻薄的老板,有谁能比得上他?
不但刻薄,还小心眼,坏脾气!
半个多月了,不管几次三番地寄信递东西,硬是没有一点儿和解的回响,我有点沮丧地叹了口气,酸涩地忖度着这场冷战要熬到什么时候。
“黑魔王希望我往后都待在霍格沃茨……”斯内普有些疲惫地掀起眼皮,急促地低咳了两声说,“好照看你。”
听到是Volde的意思,胸腔里回荡着的失落立即缓和了些,“看看你现在这幅模样,西弗勒斯,究竟该谁来照看谁?”我忍不住勾起嘴角,随即又撇了下去,嘟囔道,“要说照看,他自己怎么不来?还不愿意见我……”
“黑魔王说他还没……”斯内普干巴巴地复述道。
“你跟我讲过啦,他还在生气,”我靠着椅背又深深叹了口气,接着强打起精神调整了下情绪,“好啦,不说这个了。平日里你已经帮了不少忙了,也该让我有机会照看你一次吧……毕竟体恤教职员工也是校长的职责之一呀,”我冲他眨眨眼睛。
卡莱尔黑色的瞳孔在温暖的烛光映衬下透着层琥珀色光亮,浅浅的笑意流转其间。曾几何时,这样子温暖的笑容也流淌在另一双明亮的绿眼睛里。
斯内普微微出神地想,眼前似乎弥漫起了一片痛苦的迷雾,一阵一阵的钝痛又开始锤击他的心脏。
但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熟悉的疼痛,最重要的是,这能提醒他,永远不要忘记她。
“黑魔王真是幸运……”斯内普发觉在自己回过神前,话已经不由自主地滑出了口。
“什么?”我微微前倾,想听清楚斯内普在小声嘟囔什么。
“我说……”斯内普避开我的眼睛,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原以为像你这样的女巫不会喜欢玩弄黑魔法的巫师……”
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困惑地看了斯内普一眼,想到Volde下意识地辩解道,“魔法哪有好坏之分呀,还不是看使用魔法的巫师?”顿了顿,忽然想到黑魔王似……乎……也不算是个好巫师?刚才的说辞纯属于越描越黑了。
“我有时候想……”斯内普望着伏在桌沿上显得垂头丧气的卡莱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憔悴无力的苦笑,“为什么你会喜欢黑魔王……莉莉却……”不能喜欢我?
这下我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几乎是在同时,心脏紧紧地拧了起来。
“喜欢谁不喜欢谁……这怎么说得准,”我局促不安地直起身子,磕磕绊绊地安慰道,“你已经做得足够的好了,西弗勒斯。”
“不,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斯内普痛苦地垂下头左右晃了晃,“……我义无反顾地追随黑魔王,为了修习更强大的魔法,为了证明自己更加优秀,到头来却原来是在一点点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这话猛然触动了我。难过与愧疚掠上心头,不但是为斯内普,也是为莉莉,哈利,小天狼星,还有许许多多其他死掉的人,悲伤的亲友,破碎的家庭。
试图躲避的忧恼又开始重新在心间侵袭。
我自私地将一切抛却脑后与Volde在一起,这快乐事实上夹杂着别人的痛苦,一旦发觉便宛如吃着掺玻璃渣的蛋糕,香甜却伤喉。
我迫使自己相信这两年里他已经变了,难道不是因为害怕去正视一个事实:
邓布利多已经死了,如果黑魔王要为非作歹,现在还有谁会阻止他?还有谁能阻止得了他?
“西弗,别这样……逝者已矣……”我干涩地安慰道,双手无意识地绞弄着口袋内衬,“至少你保护了莉莉的儿子,不是吗?”
“不……”静默了片刻,他抬起头望向我,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仿佛经历了百年苦难岁月的颓然,“我救不了莉莉,也救不了哈利·波特……我无法再保护任何人……”他的呼吸虚弱而无力。
这样子颓丧消极的斯内普太少见了,我心酸之余渐渐觉察到了异样。
他看起来不像是自己所说的那样生了场病那么简单,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精神打击。
忽然,余光里,房间一处角落的阴影似乎动了动。我侧过头仔细查看,发现那并不是错觉。
确实有一个矮胖的男人正畏畏缩缩地躲在那儿。
“他在这里干什么?”我困惑地问,手插着衣袋比了比虫尾巴的方向。
“卡莱尔小姐!”他的话音很像某种吱吱的叫声,“多么地……多么地荣幸,再见到您……”
老鼠绝对是继蛇之后我最讨厌的动物,没有之一。
因此当虫尾巴朝这边迈近时,我的身子忍不住警惕地朝反方向靠了靠。这种近乎嫌弃的姿态逼迫虫尾巴停下了脚步,脸上堆着不自然的假笑望着这边。
“黑魔王把他安排在这里协助我,”斯内普呼出口气,干巴巴地解释道。
“协助你?他?”我抽出手用大拇指朝虫尾巴的方向比了比,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脱口而出问道,“高龄终于开始影响到Volde的判断了吗?”
这番下意识的吐槽似乎缓解了些沉重的氛围,斯内普的双唇紧紧地抿了抿,颓伤的脸上露出要笑不笑的复杂表情。
“黑魔王自有他的用意,”斯内普慢慢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呼吸平缓了些,“如果你不喜欢,可以让他避到外边去。”
“不行,”虫尾巴习惯性地躲闪着斯内普的目光,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点自信,鼓起勇气与他对视道,“黑魔王要求我监测你的一言一行!”
监测?
我立刻想到了斯内普莫名其妙的生病,眯起眼问道,“风寒是不是也是黑魔王的手笔?”不等他回答,紧接着朝他伸出手,“让我看看你的手臂,西弗勒斯。”
斯内普平静地回望!,不但没有伸过手,反而往里收了收,“只是一些小惩罚罢了。”
他说着,意识突然卡顿了一瞬,等再回过神,被剥去黑魔标记的手臂已经听话地放在了卡莱尔的手上,袖子被高高地敛起。
原本是标记的地方血肉模糊,一道狰狞的伤口深可露骨,看上去手臂像是被劈开了一半似的。
这下就全明了了。
什么风寒,什么协助与监测,这些都不过是继□□惩戒后的另一种形式的惩罚,更漫长更持久的精神上的折磨。
有什么会比间接害死心上人的仇人天天晃悠在自己眼前颐指气使,还无法反驳驱逐来得更加令人煎熬?
坐牢也不过如此。不,这里就是牢狱。伏地魔搞折磨人的法子向来很有一套!
我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在拥挤的房间里踱来踱去。
“他发现了你跟邓布利多的事?”我紧皱着眉头问,“他怎么发现的?我不相信你瞒了这么久,会突然露馅。”
斯内普目露复杂地望着我,薄薄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干巴巴地说道,“没有谁能永远瞒过这世上最强大的巫师,最有成就的摄神取念高手。”
一听就是言不由衷的掩饰。
“我记得虫尾巴之前似乎寄住在你家里面?”我转过身朝贼眉鼠眼的男人走过去,厉声问道,“是你?你出卖了西弗勒斯?”
“我……我……卡莱尔小姐,我没有办法……”虫尾巴急促地说,声音又尖又细。
“没有办法?”我冷笑着逼近他,压低声音反问道,“难道是有谁在威胁你吗?伏地魔吗?”
听见卡莱尔连名带姓地报出黑魔王的名字,斯内普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她性子一向如此,总是会下意识地维护划入自己朋友圈的人。
但这种有人保护的感觉竟然还挺不错的,斯内普略显轻松地想。
“我只是……只是……”虫尾巴听到黑魔王的名字畏缩地低了低头,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我没有想过会这样严重……黑魔王竟然会大发雷霆……”
“这么说确实是你啰,”我的口气变得阴森森的,抽出魔杖指向虫尾巴,打算让他也仔细品味一下痛楚,好长长记性。
然而虫尾巴显然会错了意,他瞟了眼指向自己的魔杖,误以为自己被判了死刑,呼吸立马急促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卡莱尔小姐……求求您……”他低声下气地乞求道,双手交握在胸口像是在祈祷,见女巫的脸上全是无动于衷的冷漠,终于矢口哀叫,“是您!”
“虫尾巴!”斯内普冷冷地威胁道。
“让他说下去,西弗勒斯,我倒要听听他能用什么原因来保住自己的小命!”我冲虫尾巴露出一个无声又恐怖的微笑。
胆小的男人被彻底吓住了,尖利地喊道,“从您回来后,黑魔王就监测着您的一举一动,我想……我想也许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我面无表情地放下魔杖想,大约是什么该听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我转头望向斯内普求证,但事实上心里已经对此信了大半。因为这实在是很像黑魔王能干出来的事!
接着斯内普的沉默进一步坐实了这事。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混蛋!”一边转身火冒三丈地推门离开。
“你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吗?”斯内普目送着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木门后面,薄薄的嘴唇挤出一个略带讥讽的微笑,“你刚才出卖了黑魔王,虫尾巴。”
他望着面色跟石膏一样僵硬惨白的男巫愉快地说道,“你猜自己还能活几个晚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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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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