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压低的铅灰色云层中飘洒下来的雪花在变得越来越大
我蹲在昏迷了的男人身前察看,轻声评价,“他是个好人。”
发现他只是昏过去后,我用漂浮咒把他挪到了旁边长满灌木丛的绿化带里,在四周设了个简单的防护咒。
“烂好人,”Volde似乎对自己的精辟总结很满意,优雅地耸了下肩,“还是个自以为是的烂好人。魔法部就是有太多这样的巫师,才会变得越来越……”他眯起眼睛努力思索准确的词形容,“落魄。”
“如果少点黑巫师捣乱,他们根本没必要在夜晚跑到街上来巡逻,”我同他肩并肩走回大路上,“更不会因为热枕助人而被刻薄的黑巫师评价为落魄。”
黑巫师瞅了眼比自己矮一头的女巫,黑色的发顶上已经落了数片白色的雪花,缀在发丝的边缘,昏黄的路灯下,闪过晶莹的光彩。
他想起她有着金属色泽的银发,已然好多年未见了。
Volde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触乌黑的发丝,上面的雪花便像瞬间汽化了那样消失不见了。他捏着魔杖,一股气流从竖起的顶端喷出,形成一把透明的伞,替两人遮挡住越发稠密的雪片。
“只要黑魔法存在一天,黑巫师就不会彻底消失,”他的手指顺着柔顺的发丝往下,落在女巫的肩头,“强大的力量总是能吸引大批的巫师前仆后继。当然,”他有些轻蔑地说,“多数都是不自量力者或是自视甚高者。”
“那你是哪种?”我挑起眉。
“先驱,灯塔,方向,”他洋洋得意地说,“一个时代难以磨灭的标志和永远的传说。”
“我更愿意总结为臭名昭著,”我轻笑出声。
Volde没有生气,而是饶有兴趣地仔细打量我,好像在评估什么,“刻薄的小东西,说的应该就是你吧。”
“不爱听真话的人就往往喜欢把诚实曲解为刻薄。”
雪越来越大,路边枯黄的草坪上已经结起了薄薄的一层。在路过时积雪平整的草坪时,我忍不住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脚印作为纪念。
“我们以前会在这一带逛逛,”我打量四周,努力辨认道,“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身边一时安静了下来,Volde似乎是在斟酌“以前”是哪个时间段。
“拜托,”我不敢置信地说,“难道你没认出这个街区是哪里吗?”
“我以为早在还需要考魔法史的时候,你就认识到我的记性比你好上许多了。”Volde 平淡地说道,“我当然记得这是哪里,所以更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可回忆的了。”
我想了想说,“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意义非凡呐。”
Volde又沉默了下来,表情淡淡的,带着种不赞同的意味。
但在数十年的默契下,他已经熟稔地掌握什么时候可以肆意调侃,什么时候又最好不要扫人兴致,以免引火上身。
“但在老地方总是会让人感慨时间过得飞快,”我的语气变得低落起来,犹豫地问道,“要是以后所有我们认识的人都不在了该怎么办呢?那样长久地活着会不会很寂寞?”
Volde闻言侧过头,长长的睫毛下,漆黑的眸子里流露出困惑,“以前我常担心你不常思考,现在又觉得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这不是夸赞是吧,”我凉凉地问。
Volde擎着伞,另一只手从我的肩头滑落,转而托住我的脸颊,低头弯腰,一个很轻的吻斜着落在唇瓣上,软软凉凉的。
对于几十年的恋人来说,一个吻实在太平常不过了,但这种不带任何**的亲吻还是挺少见的。
“这些不在的人里不包括我和你,这就够了,”他说,“除非你已经开始厌倦跟我待在一起了。”
“当然没有,”我故意舔了舔嘴唇上被触碰过的地方,“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吗?”
他没有回话,有些直勾勾地看着我,背着路灯,阴影下的眼眸颜色变得很深。
“凡人才会生气,”他很慢地说,“我只是想帮你理清楚孤独和无聊的区别。毕竟我们总是待在一起,久了难免会感到无趣。”
“我没有感到厌倦或者无趣,”我飞快地纠正他,“还有这种话里话外的试探对我来说是不公平的,想知道答案,你可以直接问。”
“也许你根本不知道答案,”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要被雪花的沙沙声盖过,“你总是弄不清自己的想法。你认为的没有厌倦可能只是习惯,只是缺少一个新鲜的机会。”
我沉默地接受了这个无中生有的指控,原本应该生气或者伤心,但出乎意料的,我对这种奇怪的扭曲的占有欲还蛮享受的。
“我弄不明白,但清楚地知道刚才的那个吻,”我压不住嘴角,任由笑意在脸上漾开,“我还挺想再来一次。”
“所以,我就变成了你的接吻工具人?”他语气沉沉地问,“大概是因为恰好长得比较符合你的口味?”
“你一定要这么歪曲我的意思吗?”我有点生气地问,然后赌气地踮起脚狠狠地咬了口他的下唇。
他皱眉嘶了声,往后退了半步。
“接吻工具人怎么能拒绝接吻?”我大声嘲弄。
“你是狗吗?”Volde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我,他放下捂嘴的手,露出有些出血的嘴唇。
“你总是惹我生气,就仗着我喜欢你。”我指责道。
“我是不是听反了,”Volde凉凉地问,他已经治好了自己的伤口,“这话的主次顺序对吗?”
话音落下,我们先后回过味来,刚刚似乎经历了一个奇怪的相互告白,然后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所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呢?”我小声呐呐地问,“我只是说了以后朋友离开会很孤单。”
“我让你感到孤单了,是我的不对,”他讥讽道,”对你来说,我的存在仿佛不存在。你说的没错,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但也许很多人会觉得根本不该开始。“
我慢慢地眨了下眼睛,终于从弯弯绕绕的话里觉出了一点他真正不满的地方。
“所有人都不在,我会感到寂寞,”我轻声说,“但如果只有你不在了,我会难过死的。”
他的眸子轻闪,停了下,问道,“难过死是一种什么死法?”
我察觉出里面带着一点点沾沾自喜的调侃,于是伸手扯过他的衣领,强迫他低下头来接吻。
这一次要更重,更激烈得多。
在吻到最忘情的时候,我突然抽开身,对他说,“难过死就是这种感觉。”
接着我在他面前放肆地笑起来。
Volde伸手揽过我,抿着嘴唇不悦地注视着恶作剧得逞的笑面,就要再继续的时候,一阵爆炸的巨响从远处传来。
声音太大了,以至于我还能感觉到脚底传来的震颤。
我惊诧地扭过头,瞪大眼睛望向冒起浓烟的地方,“那是……”
“对角巷,”Volde带着被打扰后的烦躁,努力克制升腾起来的杀意,“如果那破街还在原处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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