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地在说什么(1)

苍白。苍白的哑巴。

瓦伦狄娜像是刚学会拼词那样把想到的词语拼在一起,她小时候最爱这样的行为,压根不在乎合不合乎常理,她就是喜欢把单词卡上的词花上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拼在一起,然后等待下班的梅丽娜回来接收成果。花里胡哨的纸卡片会堆满客厅的地毯,黄色的苹果,红色的蓝莓,绿色的香蕉,然后梅丽娜微笑,疲惫一扫而空,高跟鞋小心翼翼,像是在玩某种复杂而难缠的游戏一般,又细又长的高跟如同巨人来到了小矮人的国度,灵巧,谨慎地落地在每个卡片的缝隙之间:接着她会来到这小小国度的主人面前,梅丽娜塞弗拉会抱起瓦伦狄娜,随便挑一个她拼的词作为这场游戏的结束。苍白的哑巴。瓦伦狄娜想象出梅丽娜说这句话时的语调,夸张,轻盈,上扬,最后飘飘然地落地,就像是她把她放到沙发上,梅丽娜会做出三种评价。一是,真荒唐,二是,很好笑,三是,你真厉害,不知道这个词会隶属于那个标准里,也有可能本来就没有评判标准,完全是梅丽娜随心所欲说出来的。瓦伦狄娜那时趴在地毯上,着迷地看着梅丽娜的深蓝色高跟鞋。大家都喜欢反差,比如说一个矮小之人如何盛气凌人,颐指气使,或者一个巨人如何小心,胆怯,展现出非常的敏捷。她觉得很有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她还挺喜欢看大块头海格照顾小动物的,也许有一天海格也能开一门课,试试如何做一个老师,当然她不会参加,在这点上,瓦伦狄娜已经吃够了占卜课的亏。

卡罗琳看上去像是没有睡醒,可能是被她的动静所吵醒——她睡眠质量一向不好,也有可能是因为梦游,瓦伦狄娜不清楚。但还好都不是,所以半晌后对方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抬起头,然后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口水。接着她转头,黑漆漆的眼睛,她问:“占卜课?”

她们一起结伴上这门课已经有一段时间,倒不是因为关系多好多合得来,而纯粹是因为两个人都是同一个寝室,再加上瓦伦狄娜每年都会认真做课表。芙罗拉是没有报占卜的,早在这之前她就宣称这完全是无用的课程,只不过她们全都没听劝。瓦伦狄娜点点头,她说:“占卜。”

于是卡罗琳沙菲克疲惫地喘了一口气,背弯着,就好像占卜课早已经是她们之中一句默契的暗号,瓦伦狄娜侧头看着卡罗琳,斯莱特林寝室的光线太少太暗,她们谁都没有开灯,于是她只能看见卡罗琳的小半张侧脸以及被堆起来的衣领,只留下小熊图案的肚子部分,她看见她柔软的,长长的睫毛,眼睛是黑色的,但不是那样黑,掺着一点原本就有的棕以及后来的绿,瞳孔是褐色的,亮晶晶的,眼睑是一片湿润的红,余下的则都是白,一片长久以来的苍白。四年以来瓦伦狄娜很少这样仔细观察卡罗琳,她想,她总看上去那样苍白,也许就是因为卡罗琳的唇色很淡,是因为她看上去太疲惫,还没有等瓦伦狄娜进一步细想,卡罗琳就走上前来,她看见小熊图案走近,卡罗琳说,“你写完了么,反正我昨晚绞尽脑汁也还没写完。”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顾着盯着那只熊,从包里拿出作业,却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小熊。”说完的第一秒她究竟觉得后悔,连带着也没有抑制住捂住嘴巴的动作,但卡罗琳没怎么在乎,也没有多想,她拿着作业往自己的桌边走,边走边说,“芙罗拉的是兔子,我觉得我们两个反了,应该换过来。不过她不同意,她说兔子多可爱。哈。”然后瓦伦狄娜想起来,终于反应过来,卡罗琳和芙罗拉是好朋友——她和这两个人一起待在寝室四年,睡衣从三年级开始她们就在穿,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才着重关注,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会忍不住说出来。卡罗琳写好之后,她恍惚接过自己的作业,无意间看到了卡罗琳的。上面写着今日诸事顺遂,她觉得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大概不会喜欢这样。

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如果占卜本身其实还算的上一门很有意思并且友善的课程的话,那么教授这门课的教授,埃斯科拉庇俄斯先生就成了学习占卜课的最大阻碍之一——显而易见的,和其他高年级选修课的教授一样,他并不常常出现在餐桌上,更多的时候都乐意待在自己顶楼的一间窄小办公室里,并不是校方故意苛待排挤他,而纯属他的个人爱好。这句话是他的原话,当然,就算他不解释,学生们也不会真的因为误解了这一点而义愤填膺,实际上,不少选了占卜课程的人都厌恶地把这间办公室称之为老鼠窝,久而久之,要是谁遭了难,不幸地要被课后叫过去,负责传话的那个学生只要幸灾乐祸或者怜悯地说起这个词,大家就全都心知肚明了。约谈是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另一项小众而同样讨人厌的嗜好:他坚称,如果想要学好占卜,想要真正沾到一点皮毛,那就要用一种完全虔诚敬畏的心去学习,所以如果谁上课不专心了,交的作业实在太敷衍,就免不了课后被叫到办公室里灌输一大堆以爱占卜爱学习为中心的思想灌输。总之,这位占卜学的教授性情古怪,行为严谨苛刻,拥有一种把再有趣的东西都变成像宾斯教授说的历史的魔力。对于这一届的学生而言,上占卜课很折磨,上清早的占卜课就更折磨,瓦伦狄娜光是一想到待会厚重的窗帘被拉下,教室内只剩下水晶球折射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光线就心烦,她老是会因为这些头疼,所以只好总让卡罗琳坐到外面的位置,她坐到里面,趁教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用窗帘或者外套遮挡。

莉莉每次听她抱怨都要忍不住笑,有一次,笑完之后她若有所思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他有点像是喜欢梅布尔教授的样子。”

梅布尔是麻瓜研究课的教授,当初早早就被瓦伦狄娜跳过去,对这门课毫无兴趣。她想了又想,也没有什么印象,只好缓慢地说:“哦……哦,听起来真怪。”

是很奇怪。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为人阴沉孤僻,有些时候瓦伦狄娜会认为比起占卜,他也许更适合去教授算数占卜——埃斯科拉庇俄斯对占卜固然热爱,然而古怪的地方就在于他并不真正对此感到狂热亦或者无理由的相信,相反,他完全把这当成是一种全理性,可以被辩证,讨论以及反驳的学科,就像是精妙的数学。所以选修这门课的学生其实很少感受到神奇或者玄妙,大多时候都只会因为上这门课而昏昏欲睡,瓦伦狄娜想了半天,觉得很难想象他去喜欢霍格沃茨里其他的教授:他要怎么约会呢,难道是坐在暖融融,洋溢着情侣气氛里的帕笛芙夫人茶馆里和梅布尔教授大谈特谈关于命运,书本以及魔法的起源吗,他会不会把那些掉在茶里惹人嫌的彩色亮片也认为是命运的又一启示?

她悄悄把这些想法说给莉莉听,对方听了之后笑得更加大声,接着又说:“不一定。不过,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通常都是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去找梅布尔教授,可他既没有带花,也从没有别的什么的东西,更是从来没注意过形象——哦,是不是我的麻瓜因子又在作祟了,还是说巫师们的爱情别具一格?”

很长一段时间里,麻瓜因子是她们独创的暗语以及一个小玩笑,这还是四年级时莉莉上完课后提出来的,她简单,潇洒地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在中间加上一条线,左边的半个圆里写上麻瓜,右边写上巫师。她说这就是每一个从麻瓜家庭走向霍格沃茨的学生们的内心。那时候斯内普和她们还能和谐地坐在一起,避着平斯女士偷偷讲话,斯内普说:“它们互相排斥?”

莉莉说:“才不,它们互相兼容。其实,巫师的孩子们也一样,那些自称是纯血的斯莱特林也一样。”她把胳膊张开,比划的很大很大,很夸张,她说:“这是一个很大的世界呀!我们就生活在一起,伦敦的巫师生活在麻瓜们的伦敦,英国的巫师聚集在英国的土地,我们是站在一起的,大家都是人,大家其实都是麻瓜!”

然后他们三个人就因为大声喧哗而被平斯女士粗暴地赶出了图书馆,莉莉手忙脚乱地一把拿上自己画圆圈的纸,带着她尚未成熟的理论,观点,以及激情澎湃的演讲,和瓦伦狄娜以及西弗勒斯一起被平斯女士赶了出去。

老实说,瓦伦狄娜一直觉得斯内普始终没能明白这句话,或者说就算是明白了他也仍然下意识排斥。可能是因为最后的那句我们都是麻瓜实在太刺耳太响亮了,换作是她,换作她有这样的人生,她大概也会把它们完全分开,隔离,变做两个世界那样对待——互不干扰,从未相同。魔法把人类变成巫师,变成魔法学院的校长,对角巷的药剂师,霍格沃茨里的学生,然而巫师们依然是人类。瓦伦狄娜想,魔法,多神奇的东西呢。

卡罗琳沙菲克围好围巾,遮住自己苍白的面颊,然后瓦伦狄娜匆匆回过神,拿起包,打开寝室门,和她一起去吃早餐。

今天的第一门课是占卜。

想着,瓦伦狄娜又开始头疼了。

她们并肩走在一起,直到卡罗琳习以为常,自来熟地把冰冷的手塞进瓦伦狄娜黑色袍子的口袋里。

她顿了顿,就仿佛是被冰块的温度惊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骄阳似我(下)

春水摇摇晃

狩心游戏

如何饲养恶毒炮灰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HP】人流眼泪的一百个理由
连载中明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