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占卜学科的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曾在这方面有一句非常有道理，但因其为人处世所以听起来很像是恐吓的名言：叫做千万不要随随便便对待自己的占卜课作业，因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是真是假，到底是即将要真实发生的，还是永远也不会存在的。但只要它发生了，你就会信以为真，既而从此都对虚无的命运这一论题似乎拥有了强有力的证言。
这一长串话足以把只有十四岁的学生们绕的头晕眼花不解其意。好不容易理解了上一句，下一句却又记不起来了，只好笑称说这又是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想要让他们认真对待作业的又一手段，简称为学了占卜就会变得不幸。
瓦伦狄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来这些。通往占卜课教室的楼梯太窄，就像是那些吉卜赛女巫在某个节日里随处可见的神秘小屋一样，通往占卜课教室的最后一段路程还需要踩上一小截木头梯子，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再轻盈活泼的人也要疑心究竟是梯子年龄太老还是自己的重量完全超出——大概这也是课程教学的一部分，在真正进行占卜，只能学习这些枯燥的理论知识的时候，仍然要牢记这三个唯心主义的重要问题：然后她掀开那挂在门前一小片苍凉而破破烂烂的深紫色帘子，门帘悲惨地晃了晃，上面的痕迹不像是岁月所导致，倒很像是调皮的猫抓出来的。瓦伦狄娜忽然开始想，会不会洛丽丝夫人也很讨厌占卜，也很讨厌水晶球，茶杯，以及一本又一本神神叨叨的教科书，会不会它有时候深夜也会偷偷溜出来，然后抓门口的帘子泄愤？还没有等她得出答案，身体已经擅自向前，她弯着腰终于跨过这一小小的门，接着总算直起身子。清晨的第一门课，占卜，糊弄完的作业，她忽然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写诸事不顺，不该改掉的。这样想着，身后的卡罗琳也走进来。教室里的窗帘难得全都没有拉上，整间教室都散发着一种在冬日里难得的发酵出的热气，各种皮革，头发以及汗液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她们两个人慢吞吞地走到最后面的储物柜边，拿走了写着代表每个人编号的水晶球，然后走向自己在窗边的桌子旁。占卜课两两人一组，然而偏偏她们的桌子最奇特也最古怪，中间有一条大裂缝，深棕色木头桌子质地冰冷，四条腿歪歪扭扭而牢固地站在地面上，中间的那条缝隙像是一张嘴巴。瓦伦狄娜倒没觉得这样很可怕，只是常常因为这条裂缝，免不了她们两个人的东西总要不小心掉下去，然后又得趴在桌上，伸长了胳膊拼命地去够。有时候她漫不经心地去找，感受到凹凸不平的木头边缘隔着袖子被感受到的时候，都觉得这很像《罗马假日》里的真实之口。很可惜，她常常为此感到遗憾——要是卡罗琳也是麻瓜出身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在不想听课的时候玩这样一出，假装自己的胳膊被咬住，或者怎么拔也拔不出来，可惜对方不知道，她就也只好自己想一想。
清脆的一声，瓦伦狄娜放下水晶球，坐到里面的位置，然后卡罗琳再坐进来。两个人放好作业以及要用的东西，对中间的缺口视而不见：刚分到这张桌子的时候她们总都很别扭，就像是做同桌的时候难免手肘要碰到一起，难免一个人会不小心撞到另一个人，一个人的东西不小心掉在另一个人那边。所以第一次被叫到老鼠窝里谈话，结束的时候瓦伦狄娜没忍住，询问说，“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为什么不能把那张桌子用魔法修复，或者扔掉——为什么要用一张有缺陷的桌子呢。”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就说：“你要用心观察嘛，其实每一张桌子上都没那么好。”于是瓦伦狄娜信以为真，用了一周时间，包括课余的时候去检查，发现第一张桌子的桌腿摇摇晃晃，所以学生不得不用自己的腿撑着才能保持平衡，第二张桌子不管每次被打理的有多干净整洁，等到第二天来上课的时候也仍然是脏兮兮的，所以用这张桌子的学生不得不每天提前几分钟到教室，用上好几个清理一新。诸如此类的各种各样的毛病全都堆积在这间教室的课桌上，没有一张桌子是真正完好而崭新的。其中教授用来讲课的桌子最特别，比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本人还更活泼更爱讲话，检查的那一周里，瓦伦狄娜居然也算是和它熟起来了。第二次约谈结束后瓦伦狄娜说我明白了，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问你明白了什么，她就纳闷而故作严肃地开玩笑，说是不是校长专门把这些怪胎家具全都挪到这集中处理的。教授说这样听起来真吓人，为什么不把这样幽默的精神用到你的作业里呢。他们的第二次谈话就此结束，瓦伦狄娜的生活再次回归正常，却因此时常被那张教桌挽留，说没有人聊天的日子很无聊。
她抬头，迟来的学生们稀稀拉拉地落座，接着就是一种皮鞋踩在厚重地毯上的声响，门口的木梯嘎吱作响，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艰难地弯腰把身子挤进宽敞的教室里，看起来就像巨人闯入了小人国。然后是很熟悉的动作了，起身，短暂地缓解一下身体被挤压的不适，掸了掸右边大衣衣领上原本就不存在的灰，脑袋微不可查地向左边晃了晃，像是要保持一种清醒。接着就是把手插进衣兜，在教室前缓缓踱步两三个来回，窗帘全都被拉上。她听见学生们安静的呼吸声在这间布满尘埃的房间里回荡，埃斯科拉庇俄斯以一种很缓慢的声调开始说话。瓦伦狄娜昏昏欲睡，前一晚良好的睡眠全都因为一节糟糕的课而作废。她反复打开，注视自己的作业本，想了又想，反复思考，一直很纠结自己究竟要不要把那行字改回来——改成诸事不顺，却始终拿不定主意，于是靠近卡罗琳，悄声问她，“你在作业上写的今日运势结果是什么？”卡罗琳纹丝不动，好像一尊坚定的石雕般坐的笔直，直到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的身子转过去之后才飞快凑到她耳边，声音短促的像夏天里的气泡水，她说：“诸事顺利，逢凶化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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