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狄娜因为她的厚脸皮膛目结舌。
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正在专注于检查别的学生的作业,卡罗琳就继续和她说小话,仿佛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教授自己都说了,我们现在学到的皮毛都不是。我本来就不会占卜,给自己编点好运气不是更好。你想改回去?反正又没什么差别。”
瓦伦狄娜下意识反问:“怎么没有差别了?有意外和诸事不顺,肯定是后者听起来更坏呀。”
卡罗琳耸了耸肩,重新把脑袋转回去,短暂的对话结束,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发呆。顿了一会,瓦伦狄娜草草翻开作业本,果不其然看见几条代表着删除,不作数的横线就划在诸事不顺这几个词上,改成了有意外发生——意外,什么意外,是意外好,还是什么都不顺利要好?她一边思考一边把这两个词都清除掉,重新认认真真写上了诸事不顺。再次合上作业本时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已经走到她们附近,本子就这样在魔咒的驱动下轻飘飘地浮起来。她呆愣愣地看着浮起来的作业,忽然有新鲜空气涌进来一般,她居然意识到,为什么非要比较谁更好呢,其实像卡罗琳一样写上好运气也并不是不行啊,就像是飞起来,掉下去,她干嘛非要做这样的选择和思考呢。然后作业重新落下来,她看见一个E和一个P,前者是她的,后者是卡罗琳的。啊,瓦伦狄娜想着,原来是一个良好与一个及格的差别,一点也不大,反正她从小就不在意成绩:她从小就缺乏对学科的探索欲以及积极性,比起听课更愿意去发呆玩弄自己手里的中性笔,但好在幼儿园和小学更注重其他方面的发展,尽管瓦伦狄娜对体育活动也不太感兴趣。她短暂且有限的人生中拍照的频率很稳定,基本一年只在生日拍一张,每张的动作表情都一样,无非是站在蛋糕前,梅丽娜站在她身后,亲昵地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然后微笑,嘴角的小痣与前年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再回神时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早已经开始讲课,手里拿的不知道是哪位倒霉同学的课本,他张了张口,每周,新的一周,又是这样成善可乏的开场白以及重温。
“在今天的占卜课上,我们仍然要牢记这三点问题,并做出新一轮的回答——在做占卜的时候,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记住自己仍然是自己,否则你的命运就会混乱,水晶球给出的景象会不明所以,天上的星星也无法给出你任何指引。好的,那么现在谁能来回答我,告诉我这三个问题是什么?”
星期一,新的一周,星期一早上的第一堂课,而她昏昏欲睡般用手撑着脸颊,听见有学生被点名字,然后是站起来时椅子被推动的声音,回答的声音。一,她开始回忆,一,我是谁?我是瓦伦狄娜,然后是二,二,我从哪里来?我从世界里来。最后是三,三,我要到哪里去?我要到世界里去——草率的,新一周的回复总算做完,负责回答的学生重新坐下,咯吱,哒啦,是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一切又重新回归寂静。她侧头,余光里看见卡罗琳坐的笔直端正,活像是会认真对待每一门课的好学生。想到这里,瓦伦狄娜莫名有点想笑,然后那点笑意像棉花一样堵在喉咙里,闷闷的,吐不出咽不下,只好轻轻眨一眨眼睛,短暂的黑暗袭来,她想,新的一周,星期一。
第一个问题,我是谁?
第二个问题,我从哪里来?
第三个问题,我要到哪里去?
瓦伦狄娜轻轻眨一眨眼睛,仿佛一瞬的黑暗也能变成永恒,于是数数字游戏再来一轮,一二三,三二一。
“三,二,一。”
“说你呢——不许动,站牢了,不许驼背不许乱看,给我盯着镜头,喝水?当然不行啦,我们在拍照呢!还有你——你!瓦伦狄娜,回神,看镜头,我要开始拍了,三—二—一——”
芙罗拉麦克米兰站在宿舍里神气地摆弄着自己新到的相机,像是拥有了权杖的女王一样骄傲,威风凛凛,颐指气使。她谨慎地设好了定时,然后一路小跑到她们正中央,顺手把自己的头发潇洒地往后面一挥,咔哒,她得意的微笑从此被定格,永远在照片上不断重复。
她们三个人每个人都被分到一张照片,瓦伦狄娜难得分了点注意力低头去看:上面的芙罗拉,金头发蓝眼睛的姑娘活像是个热量爆表闪闪发光的太阳,把她们两个都挤了下去,就好像斯莱特林阴暗的卧室也能因此亮上几分,她就能那样紧紧抿着唇,眉眼眉梢都透露出来一股灵活的满意以及兴奋,偏偏下半张脸上的笑又很克制,只残留一点因为光线问题产生的光斑。芙罗拉上半张脸眉毛高高挑起,眼睛眯起来,抿着唇,组成了一个湿润鲜活的微笑。她再看向旁边,看见她和卡罗琳的左右两边身子都浸泡在阴影里,一个终究还是没有听从劝阻,仍然神思缥缈,头不自觉地低下去,看起来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一双灰色眼睛只在最后才迟钝地抬起来匆匆看向镜头,但最终也没能赶上,倒像一个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透明幽灵。另一个则直勾勾盯着镜头,戴着眼镜的黑色眼睛牢牢看着这后面的东西,瓦伦狄娜很知道她在看什么——卡罗琳想要喝水。情理之中的结果,她们三个人里面当然只有芙罗拉会在意怎么拍照,拍下来的是什么形象,哪怕最后只会装进一本叫只能给芙罗拉麦克米兰本人看的相册,或者随手丢掉。她想了想,正在思考要把这张照片放在那里,慢慢离开镜头的时候,芙罗拉却一下抓住她的肩。她没料到还会有这出,一下子笨手笨脚,四肢完全不协调地有着要向后倒的倾向,惊的芙罗拉也立马下意识松开手,还好最后她还是艰难地保持住了平衡,像个木偶玩具兵一样僵硬地重新站定在地面上,两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只有在远处喝水的卡罗琳无波无澜,就连杯子里的水都没有因为这次的小波折晃动一下。瓦伦狄娜回头,芙罗拉就歪了歪脑袋,指了指自己的左侧的头发,“你那里沾了点什么东西,我刚刚想提醒你来着。”
瓦伦狄娜顺势干脆坐在最近的椅子上,笨拙地试图去找到,期间芙罗拉嫌弃地皱眉,似乎有一种想要用手去帮她的冲动,但最后也没这样做,只是急躁地从口袋里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镜子递到她手里。瓦伦狄娜看了看,偏过头,发现左侧的发尾沾了一小团黏糊糊亮晶晶的东西,她思考了一会,才迟钝地想起,然而却被卡罗琳抢先一步回答了:“是今天占卜课上的蜡油,不小心沾到的吧。”她就只好点点头,说,“啊,那应该是这样了。”
她们两个人站在一块,芙罗拉习惯性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玩,卡罗琳就像个木偶一样吗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配合上斯莱特林特有的氛围,很像是什么恐怖片。瓦伦狄娜脑内一瞬间闪过了自己这些年看过的所有恐怖题材小说,还没有等她下意识抖一抖身体,感觉到吓人的时候,芙罗拉就率先走开了,大步走向自己的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花纹华丽的铜黄色剪刀被她像模像样的咔嚓了几下,瓦伦狄娜觉得这个时候很应该再配上天外的几道惊雷,可惜她们是在湖底,芙罗拉,金头发,志得意满的姑娘兴致勃勃地问瓦伦狄娜:“你要不要把头发剪了?”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迟缓地张了张口,发出一点代表疑问的声音:“啊……?”
瓦伦狄娜开始重新思考那三个最重要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是谁。
第二个问题,我从哪里来。
第三个问题,我要到哪里去。
其他姑且可以不做答,第三个却很重要,她冷静想了片刻,在内心重新填写上答案。三,我要到不会被芙罗拉麦克米兰剪头发的地方去。
不知道这个答案会不会让埃斯科拉庇俄斯教授十分满意,所谓真正发挥出了她的冷幽默细胞,大概能拿上一个E。
今日诸事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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