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性状、遗传特征、医学解剖,这些叫事实。”应当是天才外科医生的手指点在新人肩头,沿着弹性十足的肱二头肌向下划动。“条件反射、膝跳反射、眨眼反射,这些也是事实。
“人生在世,是事实;眼耳鼻喉,是事实;父母兄弟,是事实……你此刻目睹,过去经历的,万事万物,都可称作事实。
“除此之外,还有一类事实就是——”
指尖轻轻落在他的心脏上方。
“如果有人要你现在死,你会像从未活过;如果让你失踪,转手卖掉,转眼你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你可能轻易从自由人变成奴隶,变成没有身份、不被允许活下去的人,甚至于变成别的‘种族’;
“一场战乱、一场病疫:杀光你身边所有认识的人简直轻而易举。
“哪怕当下,我随时就可以将你的鼻子削下来接在耳朵上,让你以后分不清是在听我说话还是‘闻’我的意思;我还可以把你的腿和生殖器拼在一起,今后用你的下-体细数未来走过的每一步……”
他的手掌好像附带别样的力量,一阵寒意让被触摸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好像还有一丝酥酥麻麻的电流,令亚玛虽然想动却暂时动弹不得,只能直视“医生”幽暗的眼睛,听他娓娓道来。
“你说的是什么事实?这世界一切皆可借由人造物,换句话说,有的人已经被捧到‘神’的位置了。
“你爱的人会死,你恨的人会荣华富贵、长命百岁,你珍惜的会消失,你恐惧的永不消散——并且不断出现。
“‘神’可以将你所谓的事实全部抹去,创造新的事实——无论你接受与否——你认识的、相信的,什么都可以改变,在不久的将来你也会面目全非、终会被所有人忘记,除了黑暗无法改变。
“唯有黑暗,自亘古存在,在陆地升起之前更早升起,比海洋出现之前更早出现。神不能创造黑暗,也不能消灭黑暗,只有黑暗不会消失,这才叫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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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黑暗至上”的言论可谓邪典。
亚玛有记忆以来首次接触此等讯息,竟听得呆了。对方傲慢乃至狂悖的语调高高在上,饱含冒犯的言语偏偏语气温柔,语速动听。他一度生理不适,也一度呼吸不畅,眼前一度发黑转瞬间又恢复光明。
按理来说他应该生气,应该会提高声响驳斥这一通谬论邪恶荒诞。可他突然洞见了罗在说这些话时神色中的嘲弄与忧郁。
隐约他明白说这样一番话的人实际很痛苦。
虽然不易察觉,但好像就在刚刚他眼前发黑的瞬间,在罗冷峻的脸上曾闪过许许多多人与场景,是幻觉吗:陷落的城市、无辜惨死的人群、求生无望的少年、赫然倒塌的支柱……
可眨眼间,那些幻象又消失不见,仿佛从不曾存在。
亚玛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罗话里所描述的那些场景与事件中,即便不是所有的,或许就有部分也曾是其亲眼所见。
——如果是这样就太残忍了。
那么男海贼的瞳孔中就不止有痛苦。
还有悲伤,绝望,黑暗……还包括他刚刚提到的,恨与恐惧。
他见过了很多黑暗吧。不像亚玛没有过去的记忆,幸福或不快都像不曾见过,但罗有到今日之前完完全全、原原本本的记忆,可能还有超出他人想象的经历。
即便有记忆以来亚玛的确也体验过一些由人类的恐惧或贪婪而引发的黑暗。
罗说的可能是对的:黑暗大约是无处不在的,比神更强大,比海洋和陆地更广阔无边。
但亚玛直觉上还是不能承认——
“可是,”他嗫嚅了片刻,启唇说,“可是黑暗会被光明驱散。”
近在眼前的男人面孔微微一滞,让亚玛趁机发觉他气息没有方才平稳了。
亚玛就像找到了突破口,有如在黑暗中手握一盏摇动的烛火。
“你说的那些情形可能都是真的——虽然我没有了记忆,有记忆以来还不曾长时间认识某个人,更不知道父母兄弟在哪里,但我能理解——长久陪伴的人有一天会变得再也不见,在意的人会离我而去。
“其实要扭曲或掩盖真相其实也很简单吧,不久前我也才经历过,我明白。
“或许人死了就会被遗忘,就像山崩地裂后城镇被夷为平地。如果有人故意曲解历史,有关它的正史可能会烟消云散。或许黑暗无处不在……但光明只要出现就会驱散黑暗,哪怕是在黑暗之后才出现光明。
“你爱的人,只要你不会忘记,他就算无名无姓或是面目全非,也的确存在过,存在过就是事实;
“存在过的城镇、岛屿、历史,存在就是存在,有可能会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篡改的不三不四、写的狗屁不通,但只要在那里生活的其中一个人记得、哪怕只有一个人活下来,通过其它什么方式留下记录或传说,沿着那些痕迹按图索骥找下去,事实就终有一天被挖掘、被回忆、被曝光;
“就算不够盛大的事实,也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一个名字、一条信念、一件纪念物。”
亚玛自己不就是个例子?虽到如今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醒来,却还记得“要成为光月御田那样自由冒险的男人”,以及“终有一天要和艾斯在海上再见”的约定。
——仅有的两个记忆保有他的过去,是他茫茫人生海的浮标。等到看见艾斯的名字和脸(哪怕只是在悬赏令上)就知道仅有的记忆应该大概率没有骗他,过去是可以追溯的,一切只要等见到艾斯就可真相大白。
一旦想到艾斯,亚玛又像再次找回了力量。他挺直身板对近处的人说:
“不要小看了人们对真相的渴望,也不要放弃对事实的坚持,太阳底下没有不会现身的阴影,只要让太阳照一照它。事实会证伪谎言的,就像光明会逼退黑暗、爱会驱散恨与恐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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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音一落,沉默就再次笼罩了紧贴的两人。
朱红色虹膜让人联想起山坡上怒放的美人蕉,近看很具迷惑性。白闪电一样的霹雳渐变色长发茂盛得像一朵云,看着轻盈,实际十分厚实。模样明明不差,却偏偏穿着土气,有点可笑。
罗垂眼笑了一下。再抬起眼来,表情依然嘲讽,只不过这是他的个人风格,此时已不具有其他含义。
“白痴。”——他再开口说的话确实也不是什么好话。
望见刚才还神情坚毅讲完一通大话的人,被骂后转眼露出比目鱼一样不高兴的表情,他反倒还起了兴致,再接再厉:“这些屁话跟我说的、还有你要讲的事,有关系吗?”
“啊……”比目鱼瞪眼。亚玛反应过来又指摘他:“话题是你先开始的!我只是在回答你的话。”
“不许指着我说话。”他拍开新船员的手,“还有,以后我说话的时候,不能顶嘴。”
亚玛对这种**态度张口结舌,却还是得承认这是他的船,只能听他的。“但我还是得为自己辩解吧……你还要让我捞鱼吗?”
“你宁可捞鱼也不下船吗?”海贼船长没有强行压住嘴角。
看他心情不错,亚玛顿了顿,还算比较有眼力见地回答:“我还是想留在船上。”至少到香波地岛之前。
“准了。”他松开手,也像放了新船员一条生路。
亚玛还有些意犹未尽,等他走开、回到亚玛到访船长室时他原本所在的书桌旁,仍站在原地听见:
“我不管你以为的‘事实’是什么,是男人也好、不男不女也罢,但就连我也左右不了这艘船上的其他人怎么想。你可以去男浴室,但你也得想清楚其他人会有什么反应;而我只要求船上不允许再出现类似这两天发生的骚乱,否则我还是拿你是问。”
……这样就行了?
亚玛一激灵,立即站直:“明白!”
罗的承认竟来的这么爽快。这让亚玛诧异,但很快就又被承认的喜悦所替代。
“还有——”他赶紧支起耳朵听船长发号施令。“趁还没有下潜之前,把你那身土到掉渣的衣服拿去洗衣房洗了,前天不是还在人贩那弄脏了,不嫌恶心?”
“呃……我已经换掉了的说。”——为什么开始谈论这个话题?
罗看过来的眼神就像在说:这么土的衣服你到底有几件!
“我有两件,”亚玛主动交代,“换着穿。”
“啧。”船长一副好像恨铁不成钢的恼火表情。
“……”其实亚玛上船融入一切都还顺利,最不顺利的在于船长吧?只有罗到现在看他哪都不顺眼。
既然如此,对亚玛最省事的选择就是不在罗眼前晃——既然罗看起来刚好有事要继续忙。
“船长,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他有意抬脚挪回不被看到的阴影里继续打杂。
“回来,打杂的。”然而不急不缓的语调一出,亚玛还是老老实实地留下来。
直到罗用目光丈量片刻,微微笑了一下,抬手指向船长室的门。
“出去吧。”
“好的。”
糟糕,2亿船长笑起来居然这么好看。
2024年了还在重申些光明驱散黑暗的老论调啊,作者确实是来自古早网文时代的人没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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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贼时尚界的弄潮儿-2亿船长-罗。
罗的衣品绝对相当不错的,初登场的古巴高跟小短靴,两年后的立领长大衣,就连德雷斯罗萨用的假胡子也莫名很协调~以及被变成女性时的坦克背心、牛仔裤,啊我服气了!
更不要说四只耳环、身上各种对称纹身简直性感本感。
还有帽子啊,会戴帽子的男人品味一般都不会太差的……虽然说D之一族的男人好像都带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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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亚玛好像看到了罗的“回忆”,这是个私设,并没有看到回忆,只是类似于“共情”,对于人类灵魂和人的精神有很高的敏感性。因为大和果实能力“大口真神”传说是守护人类的神,可以分辨人的本性和品格,惩恶扬善,本性这东西某种意义上也能衍生为灵魂、意志这一类的东西吧(我想),所以作为大和的“意念体”(今后慢慢解释啥是意念体)亚玛继承了较强的直觉。
而且大口真神就是狼嘛,换句话说未被人类驯服的自然界的大狗狗(和罗的动物形象雪豹本质是大猫一个道理),狗狗辨认好人和坏人、以及关心安慰人的能力是很强的~(安抚犬技能)
话说回来本篇也是“猫狗爱情”呢~呜芙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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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想起来了补一句:确实草帽团前期基本不太会出现,很有可能直到10章之前都不会登场呢。大概这就是人气很难上来的原因吧,也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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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飘,真地就再没有评论了啊。所以第一章出现的评论一定就是神迹吧T T
卡密啊,再显示一次你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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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对对,既然人不多,我就请两天假吧,这周末再更一更。一旦到了工作日就真地累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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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piece 7-上了贼船的亚玛和身份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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