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将接过这一页A4纸大小的文件,瞟到首页首行印着的那张肖像的刹那,突然浑身发软,就像是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干一样。他不得不用力抓住桌子的边缘支撑着身体。
照片上的男子有着一张熟悉的面孔。蓬乱的卷曲短发盖着微胖的脸颊,络腮胡爬满整个下颚与耳边的发梢连在一起,身穿白色衬衫,两眼无神地平视着前方。
旁边写着他的大名,兰斯·菲尔德·佩里。
这是他与HMMLR的联络人。
他紧紧皱着眉头,用手扶着额头。将那页资料纸举在面前挡住自己的脸。亚瑟知道在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之下,他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动声色。他能听到心脏愈加剧烈的跳动着,房间里滚烫的空气灼烤着他的脸颊。
他盯着佩里的个人资料,眼光机械地扫过一行行的字符,却一个字也没读进去。他一边听路德的解释一边想着应对的方法。
“这个人已经被移交给了我们,现在在日耳曼尼亚……”
“我们的人已经审了他两天,依旧一无所获……”
听到这话,亚瑟才勉强镇定下来。他与佩里的联络没有任何实物证据,如果路德维希说的是实话的话,那么他大概还是安全的。
况且,按照德国人的行事风格,若是真的已经查实他与HMMLR有联系,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客气。
他将资料平放在桌子上,尽力隐藏起眼底的恐惧,平视着路德维希,问道:“所以,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们让他开口。”路德回答。
“这恐怕有点难为人吧?”亚瑟佯装镇定地将佩里的资料递还给路德,指尖的轻微颤抖在纸张的另一侧被放大,“毕竟……你们的审讯专家都束手无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好在路德并没有在意,他只是接过那页纸,将它重新夹好,放回到文件夹中,说:“你是他的祖国。你要亲口告诉他,你认为他们的做法是在危害英格兰,你要劝他配合英格兰政府和大日耳曼国对HMMLR的调查。”
他看似无意地瞥了亚瑟一眼:“你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对吧?”
“当然。”亚瑟回答。
亚瑟能清楚地猜到路德这个动作背后的意味,很显然,德国人的目的并不只是从佩里口中得到HMMLR的情报,更是要查明自己是否与这个抵抗组织有联系——正如他们一直怀疑的那样。
因此他越是推诿,就越会惹起德国人的疑心。若是想脱身,就注定躲不过与佩里的当面对峙。
于是,亚瑟回答:“我当然可以试一试,不过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成功的可能——那帮人大概都知道我在为政府做事。”
路德点了一下头:“当然,失败了也不会有人怪罪你。”
“那么,我会后会向首相请示,然后……”
“没有那种必要。”路德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决,将亚瑟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下午我回日耳曼尼亚,你要和我一起,专机由德国大使馆安排。你们首相那边,我们会告知。”
看着亚瑟瞪大眼睛惊诧地望着他,路德只是以平静的目光直视着亚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色再次重复:“我说,你要和我一起去日耳曼尼亚。”
房间沉静着,只听得到亚瑟为压制心头愈加浓烈的火气而发出的略微粗重的呼吸声:“你并没有权力对我发号施令,对吧?”
“我们确实可以走外交途径,通过元首让你的首相对你下令,结果只会是一样的。”路德的声音仍然冷静而坚决,“但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打扰元首。”路德压低音量,重读每一个音节,“真、心、奉、劝。”
怒火转变为疑惑,亚瑟的手肘架在桌子上,再次握在一起的双手放在胸前抵着下颚,就像是在做祷告的样子。他的眼神不自主地四处胡乱游走,最终再度对上路德维希的目光。
眼神不断与路德交锋,试图从中窥探到更深层次的秘密,然而对方就如磐石一般冷峻而坚硬,不肯露出一丝破绽。正如他那密不透风的帝国一样。
是路德维希真的在好心提醒他?还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亚瑟一时梳理不出头绪。但无论如何,正如路德所说,结果只会是一样的。他绝不能以整个民族的命运来冒险。
亚瑟最终败下阵来,他的目光垂下,叹息着说:“我知道了,我和你去就是了。”
路德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他只是快速地将桌上的资料整理好,摞在一起,然后放回到公文包中。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对亚瑟说:“飞机一小时二十五分后起飞。”
二层与一层间的楼梯是全新的,每一步阶梯都是完美的直角,平整的地面在顶灯照映下呈现洁净的深灰色。
这并不是由于政府的财政充裕而勤于修缮自己的办公大楼,而是由于一年前抵抗组织的人混进大楼,在一楼引爆了一枚□□,虽然威力不足以让整栋楼轰然倒塌,却让政府不得不拨出7000英镑的预算重新加固装修。
路德维希的军靴踏在地面上,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亚瑟跟在他身后。两人沉默不语地走出大门。
在门口处,路德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亚瑟。
“不好意思啊,亚瑟。”
“什么?”亚瑟正疑惑地看着他,突然脖颈被背后的一只有力的手抓住,猛地向下按,亚瑟瞬间只觉得天昏地暗,他惊慌地挣扎着,双手奋力向身后抓,试图擒住那人,但对方却只用一只手就将他的双手手腕牢牢锁在背后。
那人又大力向他的右腿膝盖处踹去,亚瑟惨叫了一声,单膝跪下来,膝盖磕在冰冷的砖石地面上,一股强烈的痛感瞬间刺向腿骨。
亚瑟再没有一点力气。他不再挣扎,颈椎上似乎压着几千公斤的重量,双手被用力扣在背后,上半身被压制得几乎贴在大腿上。以这样一种被征服者的姿态,跪在政府大楼前。
他一转头瞥见身后袭击自己的那人穿着德国国防军的军装,手枪挂在腰带上,军靴在阳光下闪着光泽。
忍着剧痛,亚瑟抬起头怒视路德维希。
路德向那人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停手,亚瑟便被他放开。他扶着被磕得刺痛的膝盖,却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路德蹲下来与他平视,翻开手中的一本棕黄色的小册子,将首页举在亚瑟眼前。
亚瑟看到那是自己的护照,上面有他的证件照、全名等等个人信息,末尾是英格兰政府的公章。
“这个我先帮你保管了。”路德说着,将护照合起来放进军装的上衣口袋中,“为了防止你半路跑掉。”
“这算什么?”亚瑟仍然没有调整好呼吸,喘着粗气问道,“绑架?还是逮捕?”
“都不是。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很快就会还你自由。”路德对那名国防军士兵指着路边的一辆白色宝马轿车,说了几句德语。那人便架着亚瑟将他拖到路边,粗暴地塞进车里。
“嘭”的一声,车门被关上。
环视四周,他身旁坐着的人同样穿着德军军装,正端着冲锋枪用凶狠的眼神盯着他,司机身穿西装,大概是德国大使馆的人。
汽车启动,缓缓驶过白厅街。亚瑟望向窗外,他才发现,道路两侧已拦上了黄色的警戒线,而把守在警戒线外侧的人,竟都身穿伦敦警局的制服,而且就连前面闪着警灯为他们开道的车都是伦敦警方的公务车。
亚瑟顿时感到胸口像是被猛击了一拳般的钝痛,一时竟提不上气来。作为这个国家的化身,却被本国政府出卖,任暴虐的敌国羞辱和折磨他,这在他千年的生命之中,还是第一次。
的确,这里毕竟是英格兰的国土,而且还是政府所在地。若是没有英格兰政府的配合,德国人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押走他呢?
陷阱。这场会面从一开始就是陷阱,是大日耳曼国伙同英格兰政府给他设下的。
车窗外,人们聚集在警戒线之外。亚瑟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士满面悲伤地偷偷抹去眼泪,一位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叹息着走开,还有一位老妇人在胸前画着十字为他祈祷。
亚瑟猜想,他们或许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他们一定知道,车里坐着的又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车子加速向前,亚瑟再看不清街边的人群,也不知道他们将驶向何方,就像他不知道这个国家将驶向何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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