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早自习一结束,铃声都还没响足五秒,他们便几乎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连出口的第一句话都一样,说:
“同学,麻烦问下,你叫什么名字?”
贾芸瑛仅仅一愣,接着马上反应过来,一手便从桌上拿起方才苦练许久、终于以最满意的姿态登上语文书封面的签名,双手捧书,露出个单纯到有些冒傻气的笑来,道:
“贾芸瑛。”
“你好,林敏潇。”
清晨七点五十分的阳光从窗外钻进来,带着初夏空气中独有的一丝清香,恰好洒在林敏潇身上,为她蒙上一层金子似的柔光。贾芸瑛恍惚间,忽然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之感。
他定是在何处见过这一幕。然而,究竟是何处?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恍惚的这一瞬,那阳光刚好也洒在他脸上,将他那张白净而端正的面庞映得分外清晰。
他们之间明明隔了一张书桌、一条过道,可是这一刻,二人心下忽然都生出些异样来,仿佛他们间的距离忽然被拉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异于往常的心跳。
这是……一见钟情?
然而他们谁也不敢露出些马脚,只是先礼貌点点头,接着便各自扭过头去,一个慌乱地从桌洞里清出第一节课要用的书,一个盯着pad屏幕上随手勾画的轮廓出神,仿佛整个世界里,只不敢多看对方一眼,多了便露怯。
贾芸瑛身后,被阳光晃醒的刘茗烟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见眼前这一幕,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接着从脸上揭下方才因为睡觉而贴上的卷子,顺手放在一边,支起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历史书挡阳光,接着沉沉睡去。
泰城八中的管理方式一贯有别于其他高中。譬如对优等生们而言,尽管名义上是划成尖子班和冲刺班两大班级,但在高二期间,其实仅有语、数、英三大科是分开教学,其他六科则根据选课情况走班上课。总的而言,其实两班之间的人基本都相识。
然而,贾芸瑛从不觉得自己曾见过林敏潇。面对刘茗烟有意无意的刨根问底,他一口便咬定,倘若从前便见过此人,他决不可能在彼时毫无印象。
“可是自从去年冬天按成绩分了班,林敏潇一直都在我们隔壁,连我这样成天上课睡觉的人,都对她有些印象——好吧,你们选科里只有一项重合,你又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也不奇怪了。”
刘茗烟啧啧道。他眼看着贾芸瑛抱着pad,不死心地翻读着翻墙找来的、没有姓名而仅有一连串学号的年级大排名,不由得便觉得好笑。
青春期的爱意本质上是窥视欲和占有欲在作祟。刘茗烟认为,其主要支撑论据十分明显,看看眼前这个病态地寻找着每一点有关林敏潇的蛛丝马迹的人的行为便知。他在心中浓墨重彩地写下一句,难道看到对方从前的考试小题分,或是连老师都不甚在意的、仅仅是略有浮动的单科排名,便是少年之人爱意的体现么?
刘茗烟不动声色地叹口气,决意不再费心评论友人两颊上暧昧的绯红。他此时倒是更希望,下场辩论赛的辩论题千万不要是方才自己心中所想的主题。太难了。
他在心中默念,什么一见钟情,贾大少爷不过是被青春期的荷尔蒙与背叛世俗、标新立异的冲动又冲昏了头脑罢了。是稀奇事,但搁在一向多情感性的贾芸瑛身上,倒也多见不怪了。为暮春落英愁苦,为书中人物落泪,或是替街边职业行乞的老人于心不忍,刘茗烟不见得理解,兴许偶尔还笑骂几句,但理解同支持是两码事。
家族缘由下,刘茗烟同贾芸瑛相识数年,早将对方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许多行为放在他人眼中,兴许是难以理解,但刘茗烟已了然,只要不是有什么格外出格的行为,贾芸瑛做什么,他亦不愿大惊小怪。
除非同眼下情景一般,贾芸瑛翻了几十分钟的成绩,又对着那一众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格怔了一阵儿,忽然毫无征兆地深吸一口气,而后对他道:
“我想改选科。”
刘茗烟短暂地怔住两秒,本能地将贾芸瑛从头顶打量到桌下,眼神又折回去同他对视,确认对方并非玩笑,况且目光格外坚定,当下便惊出一身冷汗,道:
“你疯了?理科一轮复习开了快一个月了,现在改选科?——况且两个月之前,你不是刚告诉我,你父亲说,你只能学物化生、不然就打断你的腿么?”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什么时代了,还想打断我的腿,那是违法的……”
贾芸瑛自觉言语有些突兀,便有意将话语收回来些,然而pad屏幕始终不灭,挂着最低亮度,似乎是个小小的火苗,在执着地亮着属于自己的光。
“违不违法不是这句话的重点吧……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改科?”
“学得不好啊,你最清楚了,高一时我的历史比化学成绩好得多,倘若不是为了父亲说物化必须一同选择,我一定选历史。”
“——然而这是早已有了的矛盾,况且也并没有得到什么激化,甚至还正在逐渐解决。能让你临时改变主意的,只可能是方才你看到的东西——不是吧,你要把科目改成和林敏潇一样,就为了上课的时候能看见她?”
刘茗烟突如其来的福至心灵使他自己都觉得恐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贾芸瑛两颊又飞上那一丝可疑的绯红,脑海中有个声音已经在大声尖叫。
“贾芸瑛,你疯了是不是?就为了一个刚认识连几句话都还没说上的人,你要改选科、冒着成绩下降的风险、重新买配套题、重新排班、再同家中吵起来?你真觉得你爸不会把你怎么样是不是?”
刘茗烟自觉不是什么视学业与前途为人生第一要务的清高人士,也一向没什么符合主流价值观的价值选择与价值判断。但,为了这还没有扎根、仅仅是一份冲动的感情,便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他还是觉得不可取。
“我只改一科,保证分数只升不降,这应该不会太严重吧?”
“不会太严重?——你是真昏了头了,连专业限选都忘了!还改的是化学,但凡你是把生物改了,也许还不至于如此。”
“那不行,林敏潇选了生物。”
眼见得劝不住了,刘茗烟心下一横,伸手便将pad夺过来,合上屏幕,不顾贾芸瑛上手来抢便道:
“别想!你真要改,我就抢你一步去告诉你爸、你妈,我劝不住你,他们总管得住你!哎,可别想什么虐恋情深、和世界为敌的戏码啊,先不论这戏码的底层逻辑立不立得住脚,单单便说虐恋这一条——哪有‘恋’啊?你们两个现在说了超过五句话没有?退一万步讲,就是你真想为了她去改自己的选科,至少,也应当是确定了关系再去改吧?”
贾芸瑛怔住一瞬,他晃神思索几秒,手上动作跟着慢下来,被刘茗烟瞅准机会按回座椅上亦不吭声。犹豫一阵儿,这才道:
“也有道理。”
刘茗烟无声地叹了口气。转机兴许是来了,但也兴许没来,只是个拖延时间的由头。如此下去总不是法子,只是这一瞬,他抬起脸,又刚好在不远处的门口,瞥见一张熟悉的脸。
有了,转机来了。
一些碎碎念:
由于作者本人经历的是新高考,所以本文的校园部分大背景是新高考制度……向文理分科的读者们滑跪道歉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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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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