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细想,宝玉房里和湘云交好的丫头,唯有袭人,八成是袭人弄出来的这些事。
袭人是宝钗的同党。
清虚观打醮时,史家借着薛家“金玉”东风,意图撮合成湘云和宝玉,宝钗焉能不恨?
她可不得想尽办法除去湘云这个对手?
而今利用信息不对称,借着宝玉的手,来一招借刀杀人。
其一,让湘云丢脸,破坏宝湘自小情分;
其二,史家是侯府,名声面子最要紧,为了避嫌,湘云和宝玉的事自然就不成了。
黛玉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只是,怎么破这个暗局呢?底下丫头瞒上欺下是常有的,宝玉不可能将身上每样穿戴都问一下,是谁做的,是谁绣的……
只能从湘云这头下手,让她以后不给宝玉做东西,或做了什么东西,都跟宝玉说清楚。
但云丫头看着大大咧咧的,却极重感情,心里又细又敏感。
要知道自己被钗袭如此算计,她必不好受,少不得瞒着她,自己当回恶人。
黛玉想定主意,便从旁边篓里抄起剪刀,将那扇套铰做两段,扔给宝玉。
宝玉不由一呆。
她方才翻来覆去研究这扇套的刺绣、接线,该不会看外头雇工的女红比她好,生气了吧?
宝玉好笑道:“在我心里,你做的物件,才是最好的。”
精巧绝伦的绣活,他见过无数了,但都不及她绣出来的,哪怕她给他做的东西再丑,他也觉得可爱。
这是从肺腑里挖出的真心话。
黛玉无奈的瞥了他一眼,道:“蠢才,蠢才!你还是拿着这东西回去,问清楚是谁做的再说吧。”
“什么意思?”
黛玉哼了一声道:“你这么有本事,就让外头雇工再做几个一模一样的扇套来。”
宝玉听她话里有话,但又想不通,只得收了两截断了的扇套,问道:“我要是让人做来了,你怎么说?”
黛玉抿唇笑道:“别说一个,我给你做几个扇套都行。”
“好,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
宝玉回到怡红院,袭人上来服侍他换衣服,宝玉将腰间掖着的两截扇袋随手扔到桌上。
袭人拾起扇袋一看,着急道:“好好的扇袋,怎么糟蹋成这个样子?”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宝玉不在意道:“东西坏了就坏了,让人再做就是。”
又吩咐道:“对了,你让上次那雇工做七八条一模一样的来,我还要留着送人。”
袭人闻言,额头细汗都沁出来了。
宝玉是个不带银子的主儿,每次外出,一高兴,常常将身上戴的香囊、荷包、扇袋解下来送人。
除非是府里小姐们的针线,他才会刻意留着。
这个扇袋,是史湘云做的,她之所以瞒着宝玉,说谎是外头雇工做的,有两个原因。
一是借着史湘云的名头,给自己出一口气。
他上回出去,把她做的松花汗巾子赏了人,她心里生气,却碍于身份,不好说什么。
这次宝玉误把史湘云做的东西给了别人,得了一个教训,想来以后再不敢随手把身上配物赏人了。
二是离间宝玉和史湘云的关系。
宝钗已对她许下承诺,只要她能办成这件事,一定在太太面前说话,为她搏一个准姨娘的名头。
而今宝玉对她有了嫌隙,几次暗示,让她另谋出路,她想继续留下来,只能靠太太。
碍于孝道,母亲的意思,宝玉总不好违拗。
至于以后,她的位置就更不可动摇了。
只要宝钗和宝玉的事一成,两方对比,宝玉深恶宝钗,而她在宝玉跟前有服侍多年的情分,宝钗将来少不得要拉拢她。
只是,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扇袋才挂在宝玉身上没多久,就被铰做了两截。
联想到宝玉方才去了潇湘馆,袭人什么不明白。
必是林黛玉干的。
林黛玉明面上铰了扇袋,实际是看出她的诸般心机,在借机敲打她。
袭人只觉自己被姓林的迎面狠狠扇了一巴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气又臊。
而且,她还面临着一系列的麻烦。
宝玉要求的七八条一模一样的扇袋不可能有,她得想办法跟宝玉解释。
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推到史湘云头上是个好办法,只是,万一史湘云来府中对质,她怎么回答?
不过,解决眼前之事要紧,暂时顾不得万一了。
袭人攥着手心,十分委屈的样子,抱怨道:“哪儿还有第二条呢?那是史大姑娘做的,她说不让我告诉你,看你能不能发现那是她的针线,所以我才瞒着你,说外头雇工做的。”
说着,依然不忘给黛玉上眼药。
“这必又是林姑娘绞的吧?你又怎么惹恼她了?也不该拿着物件出气……”
宝玉拧着眉头,他总算明白,黛玉为何好端端的,要铰了这扇袋了。
再看一旁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袭人,越发觉得烦人。
正要发作,麝月从外头进来,笑道:“今儿是薛大爷的生日,府里摆酒唱戏,请你过去呢。”
宝玉听到“薛”字,一抹冷光电光石火般从眼底闪过。
如袭人等,不过是个丫头,再使心机,再说闲话,黛玉都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宝玉亦一样。
袭人她们说多了,宝玉顶多觉得烦得慌。
但薛家不一样。
他和黛玉的婚事,三番两次未定下,不就因为这个“薛”字吗?
往日还是亲戚,清虚观一节后,大家就是仇人。
仇人的哥哥过生日,他去什么。
他想也不想,吐出两个字:“不去。”
袭人劝道:“毕竟是亲戚,人家好几天前就请了你,你无缘无故不去,算怎么回事,好歹露个面,不想吃酒席,找个借口回来就是了,也算尽了礼数。”
宝玉扯起唇角,笑意未达眼底,道:“怎么说是无缘无故呢,我身子不好,去不了。”
麝月跟着道:“那总该送份贺礼过去。”
宝玉冷笑道:“更不必了,沾了病气的东西怎么好送给人家。”
袭人默了默,道:“那你日后怎么见宝姑娘?”
宝玉更不在意了,笑道:“见了面自然有见了面的说法。”
换好衣服,他看了眼时间,快晌午了,他便再次往潇湘馆而去,找黛玉一起去贾母处吃饭。
到了贾母处,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薛宝钗也在。
这就有些尴尬了。
宝玉前脚才说自己病了,后脚就冒着毒太阳走出园子,容光焕发,身强体壮的出现在薛家人面前。
哪儿有一点病容。
宝玉没什么可说的,唯独有些疑惑,今儿薛蟠生日,别人不去就罢了,薛姨妈、薛宝钗两个骨肉至亲总该去看戏听戏。
怎么薛宝钗不去,跑来老太太处坐着?
她来做什么?
宝玉深知,薛宝钗最擅长四处点火,她出现在哪儿,哪儿就有是非。
他心里警铃大作,像是生怕宝钗对黛玉不利一样,不由跨步挡在了黛玉身前。
黛玉看着挡在眼前高大的背影,抿了抿唇,绕过他,自顾自挨着贾母坐了。
因王熙凤也在,等饭的功夫,一个管事的婆子进来,报道:“史大姑娘打发人来给各位姑娘送东西。”
宝玉笑道:“什么好东西,怎么没我的?”
王熙凤接过去,放在桌上,见是一个绢子,里面包着一个疙瘩,束口用红丝带系着。
她便将束口解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是一堆精精巧巧的戒指,数一数,一共十个。
府里五个姑娘,也就是一人一对。
王熙凤笑对宝玉道:“是木头戒指,给你你也用不上。”
她这话说的稀奇,他们这等人家,女眷平日所戴戒指,都是金、玉、宝石之类的,木头是很罕见的。
大家便都凑过去,拿起来看。
那戒指确实稀奇,表面一圈圈艳红色的纹理,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红花梨木。
但摸上去冰凉柔滑的触感,就知道绝不是木头。
管事的婆子笑道:“那是绛纹石。”
此话一出,黛玉眼皮先跳起来了。
史湘云的意思全在这戒指上。
绛色就是红色,代表有喜事,戒指是男女婚事中的小聘之礼,而木头一样的纹路,和石头融在一起,代表着木石姻缘。
她这是想说,她站的是木石姻缘。
甭管史家怎么样,她知道她和宝玉是一对,她自己是绝绝对对不会掺和进去的。
而且,一共十个,十全十美,每人一对,数量上也很妙。
史湘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但她这么一干,她怎么好意思呢?
黛玉红着脸,将戒指收了,悄没声息的坐在一旁椅上,装作很口渴的样子,掩饰着喝茶。
宝钗也拿了两个,王熙凤便让一个丫头将迎春她们的送去了,都是一模一样的戒指,没有挑头,所以送的时候也不用在意先后顺序。
宝钗满心气恼,她原还烦恼怎么扳倒史湘云这个新起的对手,最好等史湘云和林黛玉斗起来,她再坐收渔翁之利。
可谁承想史湘云这般不中用,她直接退出战局,去支持林黛玉了。
黛湘两人联起手来,更不好对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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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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