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
白露心想,她是个事事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性子,如今眼看迎春的事有了进展却横生枝节,自然是要不痛快的。
可家丑不便外扬,白露道:“你只管忙你的去,我先去园子里陪着姑娘们。忽然间出了这档子事,还不知道会不会乱起来呢。”
“我先往太太那儿去,看能不能半路把人拦住。”凤姐点点头就起身出门,白露赶紧又追着上前加了一句:“记得千万别再随便动气,如今你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
这是在提醒凤姐要是事情实在控制不住,大不了还可以装病呢。便不信贾家婆子们胆子那么大,当家奶奶都病成那样了还不消停。
凤姐意会,虽说从前只有她带病逞强,没有她没病装病的时候,可今时不同往日,该病的时候还是得病。
“哎哟!”凤姐走着走着身子就那么一软,半空中晃荡两下,“头怎么还晕得很,平儿快来搭把手。”
“来了,奶奶小心。”
凤姐这边带着人走了,白露也让小红带路往园子里去。
迎春住在大观园深处的紫菱洲。虽是她的人出了事情,可依迎春的性子,八成也是八风不动,只有别的姊妹为她着急。
白露进了园就直往紫菱洲去,路上倒也瞧见几群小丫头,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见了白露几个,有的还笑着上来搭话。
“白太太是来找林姑娘的?今儿来得不巧,咱们园子里刚出了件新鲜事呢。”
“呸!”小红张口就骂,“作死的蹄子,既出了事,如今不好好守在屋子里,偏到大路上来晃荡些个什么!一个个多嘴多舌,不怕上头主子们料理完了事情,再来料理你们。”
小丫头们哪里是肯受气的,当下就有人跟小红对骂起来。好在小红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推开小丫头们就领着白露继续往前走。
到了紫菱洲,外面一看倒还算是有条不紊,没见丫头婆子们没头没尾,苍蝇似的闹起来。
进去之后,姑娘们有一个算一个,果然都在这里。
白露也不多客套,见了面就说,“我才在你们二嫂子那儿给她瞧病,就听见园子里出了点事。如今凤哥儿已经去太太那儿了,我便来瞧瞧你们。”
迎春坐着,看着白露却没有一点反应,也不知是不是被这种事情吓呆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惜春和黛玉一左一右地陪着她,见了白露就跟见了救星似的眼睛一亮。
倒是探春起来替姐姐当家,又请白露上座,又叫小丫头们端茶倒水,又忙着把事情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也不瞒姐姐,这事确实是司棋那丫头不对。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几个婆子们找事,可谁知她们竟然连绣着鸳鸯……的荷包都拿出来了,又从司棋的箱子里翻出物证,一堆男人用的东西,可见确实是抵赖不得了。”
说完又自我检讨,“二嫂子病了,老太太、太太信我,让我来管着园子里的事。是我不好,竟没留心到底下丫头们生出了别的心思。”
迎春这时候才虚弱地开口,“与妹妹有什么干系。司棋是我身边的丫头,她不好,自然是因为我没管教好。”
眼看迎春一张小脸白的跟纸一样,再说下去,白露可真怕她也一口老血喷出来。于是赶紧打断,“好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戏里是这么唱的,天底下谁日子又不是这么过的?小丫头们年纪大了,懂事了,有喜欢的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们虽读书,却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那所谓的存天理灭人欲不过是说的好听,想得美罢了。”
黛玉故意接话好引白露往下说,“嫂嫂真爱说笑,朱子那话岂是这么解的?”
“你们是好姑娘,从来做不出欺负丫头婆子们的事情,自然知道不是这么解的。可保不齐有些人性子霸道,只许自己放火,不许下面丫头们点灯。”
说得探春几个都笑,“还得是姐姐,正是这话!”
白露这一番话自然是要先替司棋辩上两句,跟表弟情投意合难道就是死罪了?没这个道理!这府里男人们玩得一个比一个花都没人说什么,小姑娘跟人纯爱呢,非把人逼死,这不是造孽是什么?
再说,帮了司棋,也是帮了迎春。真要把事情钉死在桃色丑闻上,便不关迎春的事,这小姑娘怕是也想不开了。
迎春人是懦弱了些,可也不是傻子。真要是傻子,也不可能下棋下得那样好。在心里把白露的话滚过几遍,迎春脸上终于慢慢有了血色。
“还要多谢姐姐特意来提点我,要不是姐姐这番话,我也要想左了。司棋有错,可错不在这桩事上,我这就去太太那!该我的,便是想躲也躲不过。”
迎春一动,姊妹们自然跟着要动。可迎春难得站出来自己拿主意,“姐妹们的情谊我都心领了,只是这事不好把大家都牵扯进来,我自去便是。更何况如今园子里闹得沸沸扬扬,我这紫菱洲里也不安生,还望姐妹们能看好园子,也替我守住这地方。”
见迎春心意已定,探春几个一起应了,“二姐姐放心。”
凤姐已经去了王夫人那儿,左右有她帮着迎春周旋。白露不好掺和,干脆陪几个妹妹们一起看园子。
想起路上遇到的看热闹的小丫头们,她又急忙对探春说了这事,“事情是昨晚上出的,如今大白天闹出来,也不知道传没传到园子外面去。但不论如何还是派人守紧门户的好。还有就是小丫头们,如今最好叫她们各人待在各处,禁止在园子里面随意走动,免得事情传来传去,最后传的越发不像样子。”
探春心里极有成算,当下就跟姐妹们商量,“还请姐姐暂时留在二姐姐这里。我们几个先各自回家,交代好各自的人不许闹事。然后请林姐姐和四妹妹再去怡红院,叫大丫头管住底下小丫头们,我去巡视前后门,有事咱们还来二姐姐这里碰头。”
黛玉和惜春都应了,可探春还不放心,指了自己的奶妈给两人帮忙,“林姐姐和四妹妹都是好人,不像我夜叉一样,要是那怡红院里的丫头们不听话,也别跟她们动怒,直接叫我奶妈从外面锁了大门就是。”
黛玉和惜春笑得直叫唤,推着探春出门,“多谢好夜叉,求夜叉发威,阵住下面的小鬼们。”
大观园里,姊妹们稳下心来各有应对。
前面王夫人院里,此刻才真是风雨欲来。
凤姐到底慢了一步,紧赶慢赶也没赶上一堆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的婆子们。
远远见着王夫人身边的玉钏儿杀鸡抹脖子地比划,凤姐就知道事情不好了。她在门口恶狠狠唾了一口,转脸就扬起笑,招呼也不打就掀帘子进去了。
一看不见邢夫人,凤姐心里就忍不住再骂一声老眼昏花。只是当着王夫人的面,她还是要做出一副忧心的样子来。
“你这会子倒是消息灵通,”王夫人语气不善,“家里大小事情都交给你,早干什么去了。”
说完不等凤姐回话,王夫人又转向李纨,“珠儿媳妇,这姑娘们从来都是你带着的,如今底下的丫头不好,你怎么说?”
说说说,她还能说什么?凤丫头是早躲了家里事,如今虽是她和三丫头管着,可太太没事为难三丫头做什么,自然是想着法子找她的麻烦。
李纨真是有苦也说不出,只能老实背锅认罪,“太太息怒,都是我不好……”
乍一听婆子们来说逮到园子里丫头偷人,差点没把王夫人魂儿都吓飞,生怕宝玉又闹出了什么事来。
好在逮住的丫头是二姑娘身边的,算起来还是大房的人。一审问偷的什么人,也不是宝玉,是外边的什么表弟,王夫人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心里安稳,脑子就活络开了。
想到最近不得已把家事交托给大儿媳妇,王夫人正好趁此机会压压李纨的气焰,免得李纨和下人都当了真。到时候尾大不掉,反而坏了她的大事。
至于司棋这事本身,王夫人倒真不怎么放在心上。看大房笑话而已,这些年难道看少了吗?
谁知道迎春忽然就这么进来了,也不管上下主子丫头婆子们瞪大了的眼睛,直接往地上一跪。
“太太容禀,这是原不干大嫂子二嫂子的事。司棋是我的丫头,是我没有管教好才叫她犯下这般大错。”
说着迎春就去看身边跪着的司棋,“你明知道园里的规矩,却还要把你那什么表弟偷摸着往园子里带。你信他是个好人,可也不想想,他若是装模作样蒙骗你的,进了园子,偷了你我的东西也罢,若是祸害到别的地方可如何是好?
更别说开了这风气,今儿你带个人来,明儿她带个人来,一时园子里岂不成了菜场?到时候打架的,赌钱的,吵嘴的,偷人偷东西的,好好的园子不就被这么祸害了?再传出去,我们姊妹还有什么脸做人?到时候莫说是你,便是我,一头碰死了也赎不了这罪!”
迎春说完便朝着王夫人磕头,“男婚女嫁,人世常情。司棋这丫头既生了旁的心思,便不好留在园子里了。此事不小,本该重罚,可还望太太看在她打小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姊妹们名声要紧,不宜闹大的份上,只说她大了该配人了,打发了她出去便是。
另外我这做主子的管教不力,差点祸害了姊妹们,又累的太太和嫂嫂们操心劳力,要打要罚,我绝无二话!”
那司棋与表弟本就是一时情难自制才大着胆子半夜相会,哪里想过前后许多。如今见自家平日里话都难说两句的姑娘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在这里磕头跪求;一边替她争取宽大处罚,想让她好好出去嫁人,一边又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才惊觉自己究竟干了什么,立刻哭着喊着认罪。
只是司棋也聪明,顺着迎春的话,也不说什么不该私相授受,只说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坏了园子里的规矩,把外人往里面带。
凤姐看着这主仆两个,心里可是诧异,万万没想到这迎春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对么,比起丫头偷人,门禁不紧漏了人进园子里听起来也就没那么严重了。便是为了姑娘们和家里的名声,太太也不能把事情往大了闹!
王夫人果然脸都僵了,“好姑娘,快快起来!丫头们偶尔顽皮,岂是你时时刻刻都能盯得住的?
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了。其实我早想着放批丫头们出去,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支会她们各自老子娘来把人领走。”
凤姐暗赞一声好机变,这一来,正好方便太太快刀斩乱麻料理了怡红院。等老太太反应过来,她的人早就被太太踢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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