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虚师太不明白为什么,张司直刚把她送进斗室,没过片刻,那高大的身影又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又来了,老尼没什么可说的,”她懒懒地靠在硬木板床上,揉了揉发出鸣叫的肠腹,又问道,“可是送午饭了?我虽出家人,可若只有粗茶淡饭,我是不爱吃的。”
张司直冷着一张脸,厉声喝道:“起来,少卿大人要问话。”
净虚师太颇不情愿地直起身,从硬木板床上下来,还一脸不耐烦地揉着后腰,道:“老尼一个字也不会说的……等我出去了,必定想法子让你们后悔!”
她看了眼目不斜视的张司直,又露出点谄媚的笑:“若是今晚给我一床软褥,我便考虑放你一马。”
张司直冷哼了一声,只拉了下绳索,催促着净虚师太尽快往前走。
还没走到审讯室前,净虚鼻头翕动,便闻见一股与这又冷又脏的大理寺狱毫不相干的气味。
她常往名门高官的府宅里跑,世面也见过不少,这气味便是她所熟识的,绝佳食材精细烹饪的香味。
净虚师太眯着眼,就着墙上的火光往前望,只见方才还板着脸的阮少卿正坐在一桌宴席前,与林黛玉、贾宝玉两人对饮。
那桌上铺了华锻的桌布,桌上摆着四五个碗碟,细细看去,有香然馆的文火焖牛肉、仙雅居的醉蟹膏、牡丹苑的冰川茄子、承味堂的香芋泥、新荣记的杏仁酥饼。
净虚师太狠狠的咽了下口水,腹中已经不受控制的激烈鸣叫起来。
“师父。”低低一声,将净虚师太的注意力从面前三人的盛宴上拉回。
净虚师太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一边虚掩着的斗室里,智能儿泪盈盈地望着她。
“你这小蹄子,竟在此处?”净虚一看见智能儿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便从心头升起一股无名业火。
“净虚师太,我们先用点便饭,再行审问,”阮廷玉放下象牙箸,浑不在意似的淡淡道,“请你先和智能儿一起,在这间斗室里稍做休息罢。”
张司直对净虚师太做了个“请”的手势,净虚深吸一口气,颇不情愿地进去了。
宝玉见了美味,便把先前说吓得吃不下饭的话忘在脑后,连夹了几大块牛肉,又张罗着要拿醉蟹膏拌饭吃。
黛玉嗜甜,捧了杏仁酥饼慢慢啃食,阮廷玉却只捡了两筷子芋泥细细咀嚼,便捏着玉杯,饮那杯中琼浆,留着心听斗室内二人动静。
原来黛玉先前所出主意,便是提前告知智能儿秦钟死亡当夜曾与净虚相见,并趁着智能儿与净虚腹中饥饿,将二人关在一处。
斗室内仅一点豆大的灯火,净虚师太与智能儿相对而坐,她欺辱智能儿惯了,险些扑上去抽一耳光,一转眼却看见门口张司直山一样高大的身躯,顿时萎靡地缩回了手。
只听智能儿嗫嚅着说:“师父,他们说你……说你那晚也去通仙桥,见了秦公子。”
净虚师太冷哼一声,翘起二郎腿,并不回答。
过了半晌,智能儿低声道:“师父,那秦公子,可是你杀的么?”
净虚师太将脚往地面狠狠一跺,厉声道:“小蹄子,被旁人三言两语便挑拨了,猪油蒙了心的,竟敢怀疑你师父?”
智能儿不语,宴席上的三人只能听到她沉沉的抽泣。
一片沉默,宝玉遂拿起自己的象牙箸,夹了块牛肉,放进黛玉碗里,道:“妹妹别只顾着看戏,且多吃些。”
黛玉暗暗皱了皱眉头,她虽与宝玉同在贾母膝下居住,但二人到底男女有别,吃的用的从不混着。
只听“叮当”一声瓷器碰撞的脆响,阮廷玉取了把公勺,舀了满满一勺香芋泥,直接却轻巧地放进黛玉碗中,将那块牛肉死死摁在下方。
“林姑娘,牛肉荤腥,芋泥爽口,若是没胃口,吃点素食便好。”阮廷玉开口,望向黛玉,那眼神像着火般滚烫,只一眼,便立刻望向宝玉,清俊的眉目上难得显现一丝促狭之色。
左边是被默认了婚约的二表哥,右边是心向往之的阮公子,黛玉盯着那瓷碗上蜿蜿蜒蜒的冰裂纹,不知如何是好。
正此时,斗室里边,智能儿又开了口。
“守备公子与张金哥之死,师父怕也脱不了干系罢?”
净虚语调陡然一转,道:“智能儿!你在浑说什么!”
只听智能儿缓缓道:“当日师父托云光办事,恰好经我的手,没过多久,便传出他二人双双殉情,坊间流言又不堪,我便是猜也能猜中……”
“智能儿!”净虚师太断喝一声。
只听得智能儿冷冷一笑,方说道:“师父,我与秦公子真心相爱,若你并非杀人真凶,将当夜之事细细说与我听,又有什么干系呢?除非……除非你真的……”
“我说!我说便是了!”净虚师太恨恨说道,“当如我确是收到了封秦家递来的信,让我子时七刻与他在通仙桥上会面,因是有……有先前答应我的事已办妥……”
智能儿嘲讽一笑:“怕是又找他要了钱财罢?”
净虚师太却不敢回答,只继续道:“那夜我让你替我抄写心经,出来时便迟了,城门守卫盘问我好久,等我匆匆忙忙赶到通仙桥时,秦钟早就等在那里了。唔……我看他面色倒没什么古怪,很平静的,手上倒是拎了个大木桶,我便理所应当地认为那木桶里便是他要交予我的事物。”
智能儿没吭声,斗室外的三人看不见室内发生了什么,三人俱无心吃饭,宝玉正夹起一块蟹膏,送到嘴边,又屏着呼吸听净虚绵软无力的声音。
“……哪知道,那秦钟却狠狠地将我骂了一顿!”净虚师太语气有些委屈,“他说,你和我都是见钱眼开的臭婆子!我从没听人这般羞辱我,更何况还带上了你!我一气之下,便……”
“便杀了他?”智能儿的声音很小,却像一记重锤般有力。
“不!不!不是我!我哪敢杀人啊!”净虚师太连忙否认,“我只是想扑上去撕他的嘴皮子,可我转念一想,当时正是深夜城郊,周围一人也无,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子,他一个看起来文弱的书生,万一我打不过他,反倒是被他推到河里,岂不是得不偿失嘛!我只好忍住了,想着先回水月庵,他不是和贾府走得近么,我便找贾府来治一治这个秦公子。”
门外的张司直已经忍不住了,探头进来问道:“你离开通仙桥时,可知什么时辰?”
净虚师太回想了一下,才连声叫到:“我碰见更夫了,约莫丑时三刻!”
黛玉望了眼身边容色淡漠的阮廷玉,沉吟道:“若是智能儿与净虚师太都没撒谎,那么秦钟便死在丑时三刻到寅时四刻之间。”
那边智能儿已然哭哑了嗓子,嘶声裂肺道:“既不是你,也不是我,难道是有鬼抹了秦公子的脖子?”
黛玉原本敛眉不语,听了这句,心中突感异样,双眉一蹙,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香芋泥便往外走。
宝玉怔怔地叫了几声,见黛玉毫无回头之意,便抱歉似的对阮廷玉作了个揖,撩起长袍下摆追上去。
“少卿,咱们可要随林姑娘一起?”张司直望向阮廷玉,问道。
阮廷玉缓缓望定黛玉奔出大理寺铁门的背影,匆匆提笔写下信笺,交给张司直道:“我如今有猜测,就不知林姑娘是否同我想的一样……罢了,让那前两天新来的夏言替我跑一趟,智能儿净虚二人可以分开关押了。”
阮廷玉:今天好像眼神是稍稍滚烫了一下。。。但是!林姑娘吃了我的芋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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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呱呱坠地时便知道自己穿进了《红楼梦》里,但她万没想到,贾府外的朝廷竟是大清。
大观园里借住半载,一道圣旨传入贾府,妙玉竟被赐为兆佳尚书养女,并封为十三福晋。
妙玉:不应当,我只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啊!
那可是紫禁城最意气风发的十三爷胤祥,圣旨传遍京城,心碎的女子能站满整间校场。
大婚当夜,尚未挑起盖头,便听这便宜夫婿低低道:“我奉命纳福晋,会尊你敬你与你扶持到老,但我心中已有了旁人,她……”
话未讲完,妙玉已连连点头:“我懂我懂,十三爷心有白月光!”
大婚之后,十三爷却对她始终冷淡,甚至常年不回府。
好在嫡福晋月钱不少,妙玉索性放飞自我琢磨利民措施并救济昔日贾府众闺蜜。
直到某日京城流出一条传闻:十三爷竟在姑苏为常家小姐修了新坟,常去拜祭,深情如斯,福晋真可怜。
妙玉:等等,姑苏常家,那不是我家么!
我竟成了我自己的替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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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虚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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