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离开之后,贾政就问王夫人:
“外甥女好好的怎么忽然要回家?妹夫去后,林家也没个亲近的旁枝,外甥女这一回去,外人岂不说我们贾家连个孤女都照看不好?”
贾政言语间显然有些不满,虽然他官不大,却十分在意自己的官声,更何况,他觉得黛玉聪慧,文采斐然,比宝玉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因此如今见黛玉要走,第一时间就觉得是不是王夫人重新管家后,御下不严,毕竟之前王熙凤管家的时候,黛玉可没说过要走的话。
王夫人有些委屈的看像贾政道:
“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苛待了大姑娘?家里有好的都紧着她和老太太,连宝玉都退了一步,再者她一个姑娘家,不过将来出嫁多出一副嫁妆罢了,我何必如此?平白叫人说嘴?”
贾政眉头更紧了:“怎么出嫁?我先前依稀记得老太太提过一嘴,妹夫临终前和老太太口头定下了外甥女和宝玉的婚事,原先我还觉得这门婚事委屈了外甥女,如今宝玉知道上进了,到还好,怎么又说外甥女嫁出去的话?”
王夫人嘴角就下去了,语气淡淡的说:
“只怕外甥女看不上宝玉了,先前赵御史夫人也来打听了外甥女的婚事,前些日子大皇子妃和长乐公主私下来看宝丫头,言语透露皇后娘娘有意外甥女做儿媳妇,我们宝玉如何比得上这两位。”
贾政一听就拍桌子道:“糊涂!早些年就说要过了明路把婚事定下来才好,如今横生枝节如何是好!?”
王夫人不明白贾政话里的意思:“老爷这话是何意?如今大姑娘又更好的前程,岂不为她高兴?”
贾政道:“真打量家里的事我一点不知?当日妹夫临终,大张旗鼓的送东西送钱来家里,不就是表明那是外甥女的嫁妆?后来给娘娘建省亲园子,咱家哪里有那么多钱建园子,还不是用了外甥女的?倘若外甥女嫁到咱家,这钱都好说,外甥女成了咱家媳妇,用了也说的过去;
如今这门婚事不成,外甥女外嫁岂是一副嫁妆就能说得过去的?倘若外甥女出嫁,拿不出那些东西来,你以为御史是说着好玩的?再有倘若陛下真下旨赐婚了,你还想欺瞒陛下不成!”
王夫人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哪有这么严重?再说了宫里还有娘娘在,即便看在娘娘的面子上,陛下也不会如此,更何况大姑娘这些年在家里也要吃穿用度,用了也说得过去。”
贾政冷笑:“外甥女是每日吃金嚼玉不成?”
王夫人无话,思索了一番忽然说:“既如此那就给外甥女定下一个小门小户,那样也无需那么多嫁妆,也能糊弄过去。”
贾政听了沉默不语,好一会才说:“你自己思量着办就是了。”
王夫人便笑了:“定然为大姑娘选个好人家。”
黛玉还不知贾政夫妇为了那些还不起的银子要算计她的婚事,黛玉去了贾母那里,她要回家,便想着走前多陪陪贾母。
贾母见了黛玉果真高兴,拉着黛玉道:“可辞过你两位舅舅?”
黛玉点头:“才从二舅舅那里回来,约莫两三日的功夫林管家就要派人来接了,这两日我多陪陪老太太。”
贾母有些伤感,很快又笑说:“二丫头她们三个商量着要给你送行,才派了丫头来告诉我,叫我也去园子里逛逛,你既然来了,我们一起去,如今还有积雪残留,梅花也开的好,我们去逛逛。”
黛玉便起身穿戴好衣服,扶着贾母出门,坐了轿子去园子里,迎春探春商量着在探春的秋爽斋为黛玉辞行,惜春也在,还下了帖子请宝钗宝琴邢岫烟妙玉,宝钗宝琴和邢岫烟先来,妙玉那里却还没有回信。
宝钗到了,才解下斗篷,宝琴就问:
“林姐姐怎么要回家住?”
宝钗也看向探春和迎春,这天她在家没往这边来,因此还不知道这件事。
探春笑道:
“我原也好奇,林姐姐说她家虽然如今没人了,却也还有一些铺子在,再加上林姑父生前旧交听说林姐姐诶如今要及笄了,都派人去看林姐姐,林姐姐在咱家他们又不好来咱家,因此林姐姐说要回去住,不过想来也会三五日来一趟。”
宝钗观探春神色,知道这里面还有事,不过在宝钗看来,黛玉离了贾府回家住也好,便是她家,她这段时日也是要想法子搬出去的,只她家在京城的宅子被豪仆占着,还得想办法请了她舅舅出面才行。
宝琴听了可惜道:“林姐姐要回家,日后咱们聚一聚也难了。”
宝钗听了笑道:“确实难了,过段时日梅家来娶,你在家时间也不长了。”
宝琴顿时红了脸,啐道:“姐姐惯会打趣我。”
宝钗忙搂着宝琴道:“好,我不说了,今儿咱们只管乐一乐,回头等你林姐姐安顿好,定然会下帖子请咱们去她家玩的。”
宝琴也跟着笑:“是了,我也没想到这一层,你们说林姐姐家的书多,我还没见过呢。”
迎春又说:“可惜云儿没来,她如今在家待嫁,也不好出来走动了。”
这话一出,大家不免想起迎春也即将出阁,人越发少了,一时都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黛玉扶着贾母从外面进来,见状笑道:
“说给我辞行,怎么我来了,你们反倒不说话了?”
紫鹃和鸳鸯给黛玉和贾母解开披风,黛玉就扶着贾母坐下,然后看向迎春等。
宝钗几人反应过来,先给贾母行了礼,然后搂着黛玉走到一旁笑道:
“偏你来的巧,听见我们的话了,要不是今天三妹妹他们告诉我,只怕我还不知道你要走呢,该罚你。”
黛玉作出求饶的姿态:“好姐姐,是我不好,只是昨儿想要告诉你的时候不巧,你和姨妈他们一起走亲去了,我这才没来得及和你说呢。”
宝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掐了掐黛玉的脸颊:
“好个颦丫头,我还真能怪罪你不成?不过今儿我们为你辞行,一会要罚你酒喝。”
黛玉忙不迭答应:“合该自罚三杯。”
三春虽然舍不得黛玉,可到底是为黛玉饯行,因此面上都高高兴兴的,还纷纷送了礼物给黛玉。
迎春送的是自己绣的围棋状小香囊,探春送的是一副字,惜春送了自己手抄的佛经,黛玉一一收下,叫紫鹃拿回去好好放着。
吃饭的时候也没旁人,只姐妹几个和贾母一起。
才吃过饭,姐妹几个坐在一起喝茶,外面就有人报:
“宝二爷来……”
话音还没落,宝玉就冲了进来,满头大汗着急的看着黛玉,张嘴要说什么,见了这么多人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只看着黛玉。
原来黛玉要走并不曾特意告诉宝玉,再加上王夫人也有心不叫宝玉知道,因此也没人敢再宝玉面前说林姑娘要走了的话。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宝玉见了自己面前摆了一样黛玉爱吃的菜,便借着由头要去看看黛玉,谁知到了潇湘馆没有见到黛玉,反而看到的是收拾的整整齐齐的箱笼,晴雯和雪雁在那只会小丫头们放东西,嘴里还说着:
“好生收拾,别落下了姑娘的东西,也别打坏了。”
宝玉见了有些纳闷走过去问:
“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把箱子都摆出来做什么?”
晴雯如今不太理宝玉,只走到一旁盯着黛玉的东西,雪雁倒是回了句:
“宝二爷不知道?我们姑娘这几日要搬回家住呢,以后不住这里了。”
宝玉顿时呆在那里,他想过自己倘若失败了,不能说服王夫人,黛玉迟早是要回家的,可没想过会这么快,他和黛玉朝夕相处数十年了,如今黛玉要走了。
雪雁见宝玉呆呆的就说:“二爷让一让,姑娘的琴要搬过去,对了,二爷回头记得把你那里姑娘以前送的东西收收,如今姑娘大了,回头人家知道你那里有姑娘的东西,不太好。”
宝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知道回过神后他就到了探春这里盯着黛玉看。
黛玉见宝玉看她,略微低了低头,很快又站起来,露出笑容道:
“这几日没见到二哥哥倒忘了和二哥哥辞行了,明儿我要家去,二姐姐宝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亲妹妹老太太为我辞行呢,因怕耽误二哥哥读书,才没有和二哥哥说,二哥哥莫怪。”
黛玉的话客气又疏离。
宝玉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还是探春打圆场笑道:
“往日说二哥哥呆,我还为他辩解,如今倒真呆了,林姐姐和你辞行呢,二哥哥怎么不说话?”
宝玉方才回过神来,俯身作揖,语气干涩:
“是了,妹妹早先就说过要回家的,不过拖到今日才走罢了,妹妹走了也莫忘了我们。”
黛玉回礼道:“多谢二哥哥关心。”
说完复又坐下,探春见宝玉盯着黛玉,就上前拉着宝玉也坐下:“二哥哥光顾着林姐姐了,竟不见老太太在这里呢。”
宝玉这才看向贾母,贾母慈爱的看着宝玉道:“来了就为你妹妹饯行,赶明儿你二姐姐出阁,林丫头还是要来住几日送你二姐姐的。”
迎春脸有些红,却也顺着话说:“老太太说的在理,倘若林妹妹不来,我才要生气呢。”
黛玉自然无有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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