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甄宝玉因为背不出书来被亲爹责打,乾隆帝想起,自己当年通过背诵《爱莲说》而成名,顺着想起了甄香菱——小小年纪就知道引用《爱莲说》解释自己名字的姑娘。
可惜无缘无故的,他一介天子,没什么机会见到平民汉人家的女儿,其间相差何止百倍鸿沟。
要不然,他还真想看看,甄香菱如今长成什么模样,这几年都读了什么书,有没有精进。
甄宝玉又绘声绘色地说,就在日前,甄府小宴亲友,只摆了一日的酒,大概十三四桌而已。
席上,回到京的甄老爹向大家轻描淡写介绍,他家出自姑苏的同族老亲甄士隐,与他同辈份。
内院之中,封氏拉着甄香菱的手,堂堂正正给甄老太太磕了头请了安,改了称呼。甄香菱叫她“伯祖母”而非“甄老夫人”了。
二十八岁的乾隆帝悠然神往,喃喃着说:“朕登基前,常到你们府上玩耍的。你们人口不少总是温馨热闹的场面,魏佳玛玛笑容满脸、观之可亲。你那几个堂叔、堂兄弟们,有些奉承话十分诙谐,远不如你这般天真自然。”
甄宝玉吐吐舌头,算是领受了“天真自然”的赞誉。
“可惜,朕已经六年没怎么出宫了,要不然,魏佳宝玉,你陪朕四处转转去?”乾隆帝突发奇想,就要招手让太监来帮他换掉龙袍。
伺候万岁爷微服出宫,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若磕了、碰了、被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不仅万岁爷不满意,后宫的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哪位不会派他们这些跟随之人的不是?
甄宝玉直撮牙花子,脑中闪出急智,连忙跪地说道:“万岁爷,前阵子,我假托您的名义,将一托空盒子送了个姑娘,还求您做主,给补上些像样的赏赐吧。”
完全不在意所谓“假托”一事,乾隆帝就在意,怎么打着自己的旗号,却拿出的是个空盒子?多给皇上跌份啊!
整整袖子,乾隆帝让甄宝玉详细说来。
眼看霎时移走了万岁爷出宫的兴致,甄宝玉自觉功成一半。
他坐在自己后脚跟上,就着跪姿,半请罪半炫耀,把他迎接老爹那日,见到了林如海大人女儿的场面,仔仔细细做成了个说书的扣儿。
“你这口才,不让你净身了进宫来,日日讲笑话给皇额娘听,真是屈才。”乾隆帝边听边笑,走近甄宝玉,以明黄色靴尖轻踢他膝盖一脚。
“朕不追究你。起来吧。”
甄宝玉“嘻嘻”笑着不动弹:“那补赏的事儿?”
“怎么?还要人搀你?搀去敬事房?”私下里,乾隆帝与亲近之人逗闷子是常事,完全没有“金口玉言”的自觉。
他身边熟惯的首领太监吴书来凑趣,就真来弯腰扶甄宝玉,不过在他耳边极悄声说:“哥儿快些起吧,哪里能跟主子赖皮要东西?他近日正不高兴呢。”
一个鲤鱼打挺,甄宝玉站直了身子,牵扯到臀伤,呲牙咧嘴地,拱手谢过吴书来,顺嘴说:“不敢劳动吴大伴,放心,我也不当太监抢您的风头。”
“四爷,我家祖母、母亲都等着我再长几岁,长些出息,成个人了,好娶亲生子呢,断不敢到您家里给您添乱来。”
甄宝玉回应方才乾隆帝开玩笑说要给他“净身”那句,将“紫禁城”称作“您家”,逗得乾隆果然展颜。
“你还要怎么长出息?已经是朕身边最年少的御前侍卫了,魏佳玛玛还不满意你?”乾隆帝边说着话,边琢磨着甄宝玉所请。
林如海是心腹之臣,在扬州的金银窟中为他守着盐务,源源不断地充实着国库和他乾隆的私库,办差妥当,令他放心。
这个臣子哪里都好,就是六亲寡淡,令习惯了制衡用人之术的乾隆帝感觉,找不到出手的地方,有些许忌惮,直到听闻他家独女进了京城。
小小的十岁女孩子,笼络着、掌握着,让她沐浴皇恩,感念皇上仁德,应该能间接让林如海感受到,更为自家皇室死心塌地吧。
召见倒是不必,免得把深闺弱女吓个好歹。
对寄居外祖家的单薄姑娘,如何施恩,乾隆帝驾轻就熟。
就见他招来太监,传下口谕,赏林如海之女一座皇城根下的两进宅院,念她年小,地契直接送到扬州其父手中。
小姑娘可以日常到新宅小住。
“此宅与其外祖贾家无涉,不得借代管之名暗夺强占。”这句话,完全是乾隆帝之前在别处翻过类似跟头,学乖了,随口补上的。
贾家也是功勋之家,不能光顾着照拂林如海的面子,伤了贾家这个前前朝旧臣的心,乾隆帝又赐下若干内造之物,令其悉心教养后辈子孙,包括外孙女儿。
“对了,问问后宫里贵妃,要不要顺道赐她表妹些物件。”还是在吴书来的提醒下,乾隆帝想起了高佳氏,添补一句。
这番着忙过后,甄宝玉拜别皇上,到殿外当差。
然后,趁着吴书来的空档,他一把将其拽到僻静背人处:“吴大伴,今日多谢您给小子圆场。另外,我多日未进宫了,万岁爷他怎么不高兴了?还求大伴教我,我也避着些。”
吴书来叹口气,有意交好甄宝玉,半藏半露地吐口说:“二阿哥身子不好,发热退不下去,好几日了。你想,皇后娘娘会开心么?”
甄宝玉一点就透,连连作揖,谢过吴书来。
二阿哥永琏,是万岁爷的第一个嫡子,名字还是他爷爷雍正帝起的。
“琏”是祭祀用的器皿,简直是明晃晃告知天下,此子将为太子,以承宗庙。
永琏今年九岁,据说聪慧可人,是帝后的心头肉,生病不愈,哪个父母能坐得住?
回到家中,甄宝玉悄悄问自家祖母,除了救助幼儿的秘方,自家有没有能救九岁孩子的本事,被甄老太太好一通数落。
“你以为咱们甄家是医药传家的?在雍正爷小时候侥幸了一回,你就惦记上这条路子了?没有!压根没有!退一万步说,即使有,你敢献方子?你以为,乾隆爷和康熙爷一样,这个孩子救得活就救,救不活,也不怪罪你?”
甄老太太被孙子求饶劝哄平静之后,又絮絮解释,力求让甄宝玉明白其中凶险。
“康熙爷生了多少个儿子?雍正爷行四,又非嫡出,周岁生病时候,康熙爷也心痛,却不是非要这个儿子活着不可,他有得选。”
“乾隆爷呢?他年近三十,目前只有三个儿子,更是仅仅有二阿哥这么一个嫡子,还不看得比眼珠子都重?”
这么比较下来,再想想宗亲王室、满洲勋贵都是一窝一窝的养孩子,甄宝玉点点头,万岁爷好像是子嗣单薄了些。
“再者,万岁爷出了名地爱重皇后娘娘,谁不晓得?皇后娘娘万事随和,就对二阿哥紧张,恨不得亲身照顾,日日问询保姆嬷嬷,对二阿哥的一食一饮、一衣一住都关心地事无巨细,你在宫中,多少知道吧?”
“你想想,这样的情形下,二阿哥病了,多少人凑上去想治好立功呢,哪里轮得到你?若治得好,那是天佑龙子,自然经手之人也会得惠,这正是你的想头。”
“若是…治、不、好、呢?”
甄宝玉越听,背上越出细毛冷汗,连连向祖母认错:“我再不琢磨这事儿了,一丝一毫都不沾染,免得出错,带累了家中。”
死了这份心之后,听着御前侍卫兄弟们口耳相传的秘闻说“二阿哥今日好些了”、“明日加重了”等等,知道了万岁爷随孩子病情起伏,他的情绪阴晴不定,弄得左右战战兢兢,甄宝玉近日进宫更少,生怕触了乾隆帝的霉头。
闲暇之时,甄宝玉听甄三、甄四叽叽咕咕,议论甄香菱丫鬟说漏嘴,林黛玉下帖子约甄香菱一同去验看新宅子,她们也想去。
甄宝玉便一拍板,届时,雨后初晴,春日虹澜,他领着两个妹妹,不请自去,到赐宅处等候主人。
宅子所在地段十分之好,两进架构更是齐整,据甄宝玉所知,是一个坏了事的王爷修来金屋藏娇的,当时下了大功夫,一砖一瓦都是好材料。
然而,宅子收归内务府有几个年头了,一直未加维护营缮。
林黛玉见了他们吃惊之后,邀大家踏入之时,一眼看去,处处破败。
甄宝玉粗粗在心里估量,要想收拾成能住人的样子,需舍得银钱不说,至少还得花小半年功夫。
甄香菱自来对林黛玉亲切,直接说了出来:“林妹妹,这宅子说是给你日常小住,哪里能够?远远比不上贾府中,色色齐全。”
她更是知道,再过几年,乾隆爷开恩,允许贵妃娘娘回家省亲,贾家举宁荣两府之力,盖出了大观园,林姑娘住在其中,那才惬意舒适呢。
林黛玉看着桌椅不全、灰尘遍布,又见甄家四人踏足无地,就在门庭间兀立,自觉失礼,福身过后,泪珠儿不请自来。
原名“鹦哥”后改名“紫鹃”的丫头,扶着自家姑娘,咬咬唇建议:“姑娘,要不要带客人们回府招待?”
缓过神来,林黛玉擦去泪痕,却踌躇着一时不语。
甄香菱自认懂她的为难,刚要开口。
“是我们唐突了。要不然,去我们府上?”甄宝玉已然抢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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