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早料到了。
你不是说了,彩霞前儿鬼鬼祟祟去找鸳鸯?我估摸着,便是太太不舍得动她自己的嫁妆,把这主意打到了老太太的私房上头。
老祖宗的东西,可比我和太太加一起还多,只是不肯松手罢了。
咱们且不管,只让他们去分争,终究不论是谁的私房,横竖别想着动我的。
至于那两个太医,上回他们来时,我也都给了足足的银子,只说府里管事艰难,我想着趁此机会多养些时日,也是怕日后还有反复,现下就对府里说我大好,万一再有什么不好,岂不是让老太太、太太们白欢喜了一场?因此暂时对人只说我身体底子太虚,还要再将养些时日。”
“原来二奶奶早想到了。”
平儿松了口气,笑道,
“那王、李二位太医,虽然年岁不轻,却也不是迂腐的顽固,加上往日里常在各家走动,如何说话,再了解不过,料来是没什么妨碍的。
只要他们不说,咱们自己再小心些……可是,林姑娘怎么办?”
平儿说着,忽然眼神一动。
王熙凤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担心什么:
“林姑娘来找我的事,本来也是瞒不过的。不过我留她说了什么,别人却不知道,想来无妨。”
“奶奶还是小心些罢,林姑娘为人太过直率,难免有不防人的时候,下回再见着林姑娘,还是多提醒她两句才好。”
平儿心里担忧,一时间说话也没了顾忌,直接皱眉道,
“旁人就算了,尤其那日薛大姑娘来时,还受了奶奶好一番奚落,若是她不小心听了林姑娘在教导奶奶账本,如何肯替奶奶遮掩?”
“她自然不会为我遮掩,不过若是为了她自己呢?”
这点王熙凤自然也早想到了。
见平儿不解看她,却不再细说了,只道,“先好好歇着吧,最迟明儿,你就知道了。”
平儿细想那一世后面跟着的事,心里恍惚有了些猜测,只是到底不能确定。
待要再问,却见王熙凤眼睛已经闭上了。
回思这一日里也确实发生了太多,她便也不再多话,只是将王熙凤被子盖好,自己也努力去睡,好养足了精神,应付明日。
王熙凤所猜不错。
不过两日后,黛玉再次来见了王熙凤,这一次照旧逗留了半天,至晚间紫鹃来找,她才和王熙凤分开。
“姑娘觉得怎么样?可累着了?有哪里不自在?”紫鹃一见了林黛玉出来,忙忙的便赶了上来问。
“哪里有什么,不过是来和凤姐儿说说话,她这里日常有女先生来说故事,我觉着还挺有趣儿的,这有什么累的。”
林黛玉笑说,回头对廊上的王熙凤眨眨眼,转身走了。
“奶奶觉得,可要提醒一下林姑娘?”平儿回头,有些不解地问。
如果她记得不错,紫鹃那事很快便要闹出来了。
“我已经婉转说过了,再说细了,反而不好,且看着吧。”王熙凤自然也知道她的担忧。
紫鹃假称要南下回家去,让宝玉犯了呆病,满府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也将黛玉置于异常尴尬之地。
但是,王熙凤并不觉得又有什么妨碍。
书里这一段写得很明确,贾母和王夫人哭得不行,受了好大惊吓,薛姨妈又说什么从小儿的情分,兄妹一般,可是那又怎样?
宝黛婚事依旧无人做主,薛姨妈一家照样住在贾府里大力推进“金玉姻缘”项目。
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原来的路线行进,根本不会因为贾宝玉这一场病有什么本质改变。
而黛玉,她年时敢当众喂酒宝玉,显然并不畏惧这些人的目光和口水,那么,她又何必多费心神,枉做小人而已。
“她若要落水,我会提醒。可若是她能自己游上岸,我又何必再三拦阻?
只管等着看吧,林姑娘,可没你想的那么软弱。”
到了晚饭时分,王熙凤见平儿还是闷闷不乐,于是笑道。
平儿皱眉,还没说话,却听外头丰儿小声回话。
这就怪了。
如今王熙凤早不管事,且为身子着想,还早早发了话,不论早晚,一应大小事皆不许于用膳时分回复,若是她在午休,也不可大声说话。
这些其实本来就该早早立下规矩,只是王熙凤管家期间,家里时常有各项事务回报等她决断,因此这十多年来,竟无一次用膳时是好好吃完的。
至于午休小憩,更是不用想了,十日里倒有□□日,会有大小人等有话来问,至于那难得清闲的时候,又有个贾琏,不分时候的胡闹。
因此王熙凤刚说要午休的时候,院里院外,无人不咂舌的,只是不想她竟真能忍得住不再插手家内事务,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说她转了性子。
只是不论众人心内做何想法,横竖二奶奶休息时,是再无人敢有丝毫喧哗。
这次却是怪了。
“你去看看,可是老太太那边的事。”王熙凤低声吩咐平儿。
老太太那边?
平儿心头微紧,忙起身出去,不动声色问了丰儿几句,便让她在外头等着,自己进来来给王熙凤回话。
“如何?”王熙凤继续吃菜,一边随口问她。
“奶奶料事如神,是方才林姑娘陪着老太太用过晚饭,老祖宗因问起了林姑娘可是来看望过二奶奶,又说了些二奶奶身体的话。
丰儿说,那屋里的一个小丫头子平日里和她相熟,听说了,便来告诉。”
平儿点头,给王熙凤解释,又问,
“丰儿说,那小丫头怕惹人耳目,着急想着说了话,人便要走,好容易叫她给拦下了,现下正在小厨房等着。不知道奶奶可要让她进来,细细问她?”
王熙凤轻笑:“怕不是想让我细细问她,是想让我重重赏她吧?”
这个小丫头既然这么快过来,又说听到了贾母和林黛玉的话,必定不是一般不起眼的粗使丫头,如今这么大喇喇地过来,只怕早有人看了去了,如今再要遮掩,哪里还来得及。
“奶奶说的是,她这么特意跑一趟,自然是为了领赏。”
平儿也笑,这些小丫头子的心思,她自然也知道,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不是来害奶奶的,便也没什么好怪责的,
“不过奶奶真不想听听,林姑娘都和老太太说了什么?”
“不必听,我已知道了。”王熙凤悠闲又喝了口汤,这才轻笑,对平儿眨眨眼。
平儿想起林黛玉之前离开时,对王熙凤回头那一眼,如出一辙。
“奶奶早知道老太太会问了?所以奶奶也早和林姑娘说好了,要怎么应对?”
平儿立刻猜到。
“好平儿,你快去吧,随便抓一把金瓜子打发了那丫头,咱们好继续吃饭。”
王熙凤对她挑挑眉,
“今儿可是有你最喜欢的金丝三鲜汤,你再拖拉,我可喝完了。”
“奶奶就知道欺负人!”平儿跺脚,果然快步走了出去。
只是她也不去小厨房见那丫头,反而让丰儿带了那小丫头子至走廊上,又让那小丫头伸了手来,将一把金灿灿的金瓜子放到她手心里,笑道:
“奶奶身子不爽,不好见你,有话只管告诉丰儿,也是一样的。
奶奶说了,难为你一片孝敬的心思,日后定然不忘你的。”
说完,回头又扫了眼丰儿,
“好生送了回去,这可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别怠慢了,仔细奶奶揭了你的皮。”
丰儿目瞪口呆,眼看着她人已经打帘子进去了,也不敢跟。
回头却正看见来往几个丫鬟嬷嬷,远远探头看着那小丫头子手上的东西,忙低声呵斥她赶紧收好,又赶紧拽她离了走廊这么显眼的地方。
只是这一会子功夫,多少人有意无意路过,该看到的,早已看到,再要躲闪也是没用了。
“真的?”
不到片刻,王夫人这里果然便收到了消息。
“真真儿的,多少人看着呢,二奶奶连门都没叫她进去,看来是当真身子不行了。”
彩霞连连点头。
王夫人便重又坐了回去。
就在刚才,林黛玉才和贾母说了,这王熙凤身子看着渐渐恢复,其实内里只怕还是虚的——
“她虽然心里要强,总说自己快要好了,又说日日闲的无事,只听女先生说书解闷,又要我常去陪她说说话,可我不过坐了小半个时辰,便觉得她说话也渐渐虚了,脸色也不大好,只是逞强,依旧留我。”
林黛玉说的时候,王夫人就在旁边伺候贾母,自然也听得清楚。
不过话虽如此,可王夫人心里还只不信。
谁知道老太太屋里的小丫头去,那王熙凤竟然见也不见,这在从前,可是再没有过的。
王熙凤有多要强,就有多努力捧着老太太,她那管家的权力,有一多半是为着贾母看重,否则哪里轮到她一个孙媳妇管家。
现在居然这样行事,只怕,是真的不行了。
“太太怎么反倒不高兴?
二奶奶病着,不是刚好太太去回了老太太,照样管家?
大奶奶是个菩萨,万事不管,三姑娘早晚又要出去,日后,这家里还不都是太太说了算?”
彩霞看王夫人脸色不对,一边给她捏肩,一边不解地问。
她跟着王夫人时间最久,她有事,不是吩咐陪房,便是彩霞,因此一应事务,并不瞒她。
见她问起,王夫人不免叹了口气:
“管家自然是好,可如今家里样样要钱,外头又有几百件人情上事等着,还有宫里头,那又哪里是个好相与的。
桩桩件件,我便是个孙悟空,也变不出这许多银子来填窟窿的。
前儿问过老太太,你也不是不知道,竟是个只进不出的,往日里做寿办席,多少贵重的礼,都进了老太太的私库,如今竟然一点也不肯漏出来,我去问,她竟只拿话搪塞。”
彩霞听她这么说了,也有些气恨,附和道:
“偏那鸳鸯也是个可恨的,竟然也不肯点头。
她跟了老太太这么多年,便是偷偷拿了点什么出来,也是为着府里,老太太又不能真拿她怎样。
我也和她说了,纵使事发,到时自然有太太替她说话,不会叫她难做。
谁知道说了这样一车子的话,她竟也还是千推万阻的,再三不愿。”
王夫人越想越气,哼声道:“她倒是知道自保,然这贾府可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人人都不肯出力,竟真要拿我的嫁妆去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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