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包长桦滔滔不绝的诉苦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

他勉强扯动嘴角:“到……到了?好,好!那我们……” 他试图起身。

贾葳却已放下茶杯,从容地整理了一下披风的领口,站起身来,声音清越:“既然赵大使‘终于’到了,包知府,那我们就去亲眼看看,咱们安阳引以为傲的棉布,究竟是何等光景吧。”

他特意加重了“终于”二字,目光平静地掠过包长桦僵硬的脸。

包长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他狠狠瞪了那小吏一眼。

小吏哭丧着脸,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飞快道:“大人……不……不是小的找来的!赵大使他……他是被人捆了手脚,直接扔到府衙大门口的!好多人都看见了!小的……小的也没法子啊!”

包长桦眼前一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强撑着笑容跟上前面两位钦差的步伐。

布仓大门前,赵有进果然到了。

只是形容狼狈不堪,官帽歪斜,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惊恐未定的青白,被两个内卫一左一右“搀扶”着。

另外两位副使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抖抖索索地掏出钥匙。

在三把钥匙依次插入、沉重的机括转动声中,三道巨锁终于被打开。

包长桦示意手下推开沉重的仓门,一股混合着尘土、陈旧棉絮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众人踏入了彰德府的核心财富之地——布库。

库房内部极为高大空旷,被巨大的木架分隔成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门口都挂着木牌,分别写着“甲”、“乙”、“丙”字样,显然是将棉布按等级分类存放。

“殿下,贾大人,这边请。”

包长桦强作镇定地引着众人走向最里面的“甲字库”。

赵有进被内卫推搡着上前,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打开了甲字库沉重的木门。

门内,一捆捆用草绳或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棉布,如同巨大的砖块,被码放得整整齐齐。

它们并非平铺堆放,而是被巧妙地一层层交错垒叠,呈稳固的塔状,几乎顶到了库房的高梁,数量之巨,蔚为壮观。

贾葳从早已等候在此的布仓书办手中接过厚厚的账册,快速翻阅着。

与此同时,丁仪一挥手,数名精干的内卫如同狸猫般无声地闪入库房深处,动作迅捷地从不同位置、不同“塔层”中抽出几捆布匹,搬到了库房中央稍显开阔的地面上。

包长桦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内卫的动作,看着贾葳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其中一捆布匹粗糙的包裹布,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喉咙干得发紧。

他挤出笑容,上前一步介绍道:“殿下,贾大人请看,这便是我们彰德府百姓缴纳的上等好布——丈六布!结实耐用,厚实保暖,印染的色泽也鲜艳持久。最关键是产量大,咱们北境将士御寒的冬衣,十件里有七八件用的都是这种布。实乃军需民用的顶梁柱啊!”

水沚也好奇地伸手摸了摸那布匹的边缘,入手感觉颇为厚实,但指腹传来的触感却带着明显的粗粝感。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包长桦捕捉到水沚这细微的表情,心猛地一沉,连忙笑着找补:“殿下生来尊贵,想必日常所用皆是江南松江府进贡的‘标布’吧?那标布织工细密,光滑如缎,非是凡品。我们彰德这乡野之地,百姓粗手笨脚,能织出这等厚实的丈六布已属不易,这……这手感上,自然是比不得的。”

他试图用地域差异和贡品等级来模糊焦点。

贾葳仿佛没听见他的解释,他的目光落在内卫拆开包裹、露出的一匹深蓝色棉布上。

他伸出两指,捻起布匹的一角,对着库房高窗透进来的明亮天光,仔细审视着布料的纹理。

“展开。” 贾葳沉声吩咐。

两名内卫立刻上前,各执布匹一端,手臂用力,将整匹布“哗啦”一声抖开,高高举起,绷直。

初春清冽明亮的阳光,瞬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这匹号称“厚实耐用”的甲等官布。

贾葳站在布匹后方,眯起了眼睛。

阳光透过布匹,清晰地在他眼前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然而,这光影并非均匀一片。

布匹的左边部分,透光性几近于无,布纹很是密实;而右边部分,阳光几乎毫无阻碍地穿透而过,在地面上投下大片明亮的光斑,布纹稀疏得如同筛网。

贾葳伸出手指,隔着布匹,精准地点向那疏密差异最为显著的交接区域,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

“包知府,你来解释一下。为何这同一匹‘甲等’丈六布,左边尚能称为‘厚实’,右边却已稀疏如网?难道说……左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织妇所织,右边……则是一个刚刚学艺、手抖不稳的稚童所为?”

他微微侧头,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脸色瞬间煞白的包长桦:“还是说,这布库里堆放的‘甲等’布匹,本就是这般……参差不齐、以次充好?”

包长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他看着阳光下那清晰得刺眼的疏密对比,看着贾葳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水沚唇角勾起的那抹冰冷嘲讽的弧度,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扑到那布匹前,伸出颤抖的手,左边摸摸,右边蹭蹭,甚至慌乱地将脸贴上去感受那触感,仿佛这样就能抹平那致命的差异。

“这……这……”

他抬起头,脸上是强行挤出的、比哭还难看的茫然和“震惊”:

“下官……下官实在摸不出太大差别啊?或许是……或许是光线晃眼?又或者……真如大人所言,是织布的人手艺有高低?前面的是老手织的,后面的是新手织的?技艺……技艺不到家?”

他语无伦次,试图用最拙劣的借口蒙混过关,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库房内一片死寂,只有布匹在空气中微微晃动的轻响。

内卫们沉默如铁,丁仪的目光锐利如鹰。

水沚终于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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