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脑袋齐刷刷地看向我,大帅闪身到我面前,没有说话,他在等我一个解释。
我瞬间落下眼泪,抽噎道:
“大帅,你可算来救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有一个奇怪的男人绑住我,说要带我走,还好你来了!”
我抱住他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大帅问:“那人是谁?”
我伸手想指认,左看右看,惶惑道:“他……他刚才明明就在我身边,怎么不见了?”
城主松了口气,迎上来讨好道:“大人要找的人就是你啊,可算找到了!”
他眼珠向上一转,对大帅道:“大人,人也找到了,是不是就不杀我了……”
大帅扣住我的肩膀,语气有所放缓:“以后不要离开我半步。”
我连忙感激地点头,坚定地回答:“以后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你!”
“走吧。”他转身向城门外走去。
城主听到这句,脸上紧绷的褶子都舒展开来,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他官兵也随之而跪,“大人慢走。”
可想而知,仅仅一个月,大帅威逼的手段何等令人恐惧。
我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所有人在接触我眼神的那一瞬,立马低下头,避我如洪水猛兽。
我看到了客栈里起义的大嫂,她死死捂住婴儿的嘴,诧异地看着我。
城主站起来扫了扫膝盖上的灰尘,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往周围环视一圈,道:
“那座瘟神终于走了,现在就该来收拾你们了!”
他嘴角往上翘,仿佛要把造反的人抽皮扒筋。
我还没走出去多远,后面传来膝盖齐声砸在地上的声音,百姓恐惧地求饶:“大人饶命……”
我闭上眼睛,装作听不见接着走下去,没错,就这样,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脚好像被灌了铅,我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这件事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终。
我掉转头拨开跪地的百姓,大声道:
“城主,都是为了闭城寻我,这才导致灾祸。为政以德,现在正值乱世,更要以人为本。”
我抬手指着大帅,“看在大人的面子上,请不要责罚他们,放了他们吧。”
大帅站在不远处没有回头,亦没有说话。
城主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嬉笑点头道:“就听大人的。”
他朝各处大声道:“放人!这次我就饶了你们,要是还有下次,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我见人群四散,心中松了口气,便拔腿跟上大帅。
大帅在我身前,看不清他的模样,片刻后,他开口道:“你为什么救他们?”
是啊,我为什么救他们?
若是在以前,对利用过的东西,我也不会生出一点歉意。
能为我所用,那是他们的福气;为我而死,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只是,刚才看他们跪地的模样,我的心紧了一下,不受控制地走上前,不想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如傀儡一般因我的布局而死。
我无奈道:“我想,他们不能因我而死。”
天渐渐亮了,灰蓝色的天空下,朝阳破地而出,发出橙灿灿的光。
“若你真的愧疚,往后就该对本帅寸步不离,这是给你的教训。”
我用手挡住刺眼的光,心想:以后的我,应该再也走不掉了。
或许大帅没有怀疑是我自己偷跑,但凭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再发生。
唯一的生门被堵死,跟着大帅的,只有死路一条。
我到底该如何做?
这一世,我再也不愿做他的傀儡,任由欺骗与摆布。
我没有去死的勇气,但我有求生的意志。
金光照耀在路上,我深吸一口气,跟上大帅的脚步。
就算再艰难,我也要走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我和大帅在南方飘荡,朱温已经当上了皇帝,虽然各处依旧有战乱,但局势比起从前好了许多。
飘落黄叶的树枝渐渐长出新芽,我坐在船头看长江的美景。
黄鹂在岸边叽叽喳喳,又快速地被船抛在脑后。
我侧身看了一眼大帅,感叹物是人非,重游故地,我却找不回从前的心绪。
很快,大帅就会收到李星云的消息,然后带着我直上渝州,这是我怎么也阻止不了的。
之后,便是我的噩梦。
我将手伸进江水中,波浪打在我手上,依旧带着冬天的冷冽。
等待即将到来的命运,我的心情总是一上一下。我期待又害怕,感激又怨恨。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决定走下去。
大帅无声无息地坐在我身旁,要是以前,我会将头枕在他坚实的腿上,幸福地闭上眼,可现在看他,不知是何滋味。
快些来吧……我想。
可当它真的来临时,我竟然生出了一丝害怕。
那一日雷声轰隆,天上洒下倾盆大雨,无眠的我隔着窗户,看见了我此生永远不会忘记的人:
镜心魔!
他身上已完全湿透,雨水把脸上的脂粉冲散,露出疲惫的神色,想必是日月兼程而来。
我贴在墙壁上,雨声掩盖住他和大帅的对话,但还是听到了镜心魔尖锐急切的声音。
李星云有消息了。
烛光摇曳,暖黄的窗纸上映照着镜心魔和大帅的影子,屋檐太小,雨丝飘落在我的衣服上,我觉得好冷。
回到房间,我已经知道,现在的我一无所靠。
果不其然,两个时辰未到,大帅就打开我的房门,让我立刻上马离开。
连续五天不眠不休,我们终于赶到了渝州城。
此时的渝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城郊绿树成林,在树林中,一座亭子屹然而立。
被掌力破坏的碎石散落一地,地上大大小小的脚印坑坑洼洼,即使长出翠绿的嫩草,也掩盖不住这里曾经打斗过的痕迹。
听消息说,黑白无常在这里打死了陆佑劫,差点拿到龙泉,却被阳叔子救走了。
阳叔子不光夺回了龙泉,还带走了两个孩子。
一个是陆佑劫的女儿,另一个,就是李星云。
将范围锁定在渝州城附近,发动不良人寻找,李星云的下落自然水落石出。
大帅以离渝州不远的藏兵谷作潜伏之地,将我安置在那儿。
藏兵谷……藏兵谷……
三面大山环绕,只留一个出口,易守难攻。
我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冬天山上的雪水融化汇集在谷底,形成一汪湖水,冬暖夏凉。
我早已视它为自己的家,如今回到家,却不似归乡人一般激动。
我轻轻走进新建好的房子,脑中闪过一连串怎么忘也忘不掉的记忆。
我喜欢太阳,大帅便给了我朝南的房间,早上一打开窗,阳光倾泻而下,照的屋内亮堂温暖。
大帅的房间在北面,阴寒的冷气透过房门,阻隔别人的进入。
我在藏兵谷生活了八年,也痛苦了八年。
坐在椅子上,我仿佛听到门外传来的尖叫,那声音穿过时空,又一次让我回忆起那些不堪入目的时刻。
隔壁山中的密室,大帅专门为我所造,是我彻底变成李星云的地方。
在那里,我躺在寒凉的石床上,镜心魔拿着刀对我说:“这张脸,是大帅给你的恩赐!”
每一年,我都要忍受剥皮拆骨的剧痛,任镜心魔手中的刀在身体上裁剪、缝合,最后变得扭曲与恶心。
我胃里翻江倒海,终于忍不住弯腰吐了一地。
我攥紧拳暗下决心,这一世,我绝不会活的像上一世一样凄惨,我绝不会让那样的事再次发生!
几天后,我正起床没多久,大帅闯进门道:“现在和我去青城山。”
这一天,还是来了。
从藏兵谷去青城山剑庐,首先要穿过谷中的小道,一定要小心大帅设下的机关。走过山间小路,初生的茅草边会划破裤腿……
这一路,没有人比我还要熟悉。
青城山上竹林茂盛,早春的微风吹过,整座山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我和大帅走在小径中,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
以前我从不关注这些,现在观赏这里生机勃勃的景色,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花不上多少时辰,我们便到了山顶,几座小山连在一起,往下可以俯瞰渝州的美景。
就在这时,不远处顺着溪水传来男童清澈的声音:
“真没意思,我把支出来采药,他们却舒舒服服地练功,照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哎呦……”
大帅立马按住我的头,让我待在原地,没有他的命令不准出来。
他言语中的兴奋我从未听过,现在的大帅,竟然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起来。
他抛开我,一步步走向躺下的李星云,轻声温柔地说:“你想学武吗?”
我坐躺在石头后,无聊地听大帅对李星云的教导,恍惚抬起头,黄昏的暮霭已经遮住太阳,林轩在山下喊道:“师哥!”
“师妹!糟了,都这么晚了,我得走了,不然师父要骂我了!”
临走前,李星云回过头,单纯的眼睛眨了眨,问:“那个,你还会来教我武功吗?”
我听出大帅言语中的高兴:“你若想学,明日再来。”
脚步声渐行渐远,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我没站起来,只低着头,一双鞋出现在眼前,大帅看着我,也许在等我的提问。
我也不扫了他的兴,问:“他是谁?”
“李星云。”
“问什么我的名字和他一样?”
他道:“他虽名为李星云,但,与你不同。”
我轻笑一声,原来他早已告诉我答案,是啊,我与他本就不同。
他是天子,我不是;他拥有所有人的爱护,我没有;他是平定天下之人,我是帮他登上帝位的棋子。
他会上山巅,我将下地狱。
他接着说:“你可愿帮本帅做一件事?”
我明知故问:“什么事?”
他站起来背手道:“从今日起,你要将他当做镜中的自己。不仅是武功,任何事情,你都要学他所学,仿他所示。”
“为什么?”我还是想听一遍他的回答。
“因为你们都是李星云,但也可以都不是。从现在起,谁能复唐,谁便是李唐后裔,谁,便是本帅眼中的天子,明白吗?”
骗人……
大帅,你才是个真正的骗子,你根本不打算让我成为天子!
我站起来,第一次发自肺腑地说:“如果我不愿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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