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正文完结)

“……最常供着的是哪个?”

“大约是碧霞元君——她供得最普遍,黑水镇的观里就有。”

“就她,你有没有得罪?”

敖澈摇头,举起手腕给柳萱看:“碧霞元君庇佑众生,从不与人交恶,这珠串还是我周岁时她送给我母亲的。”

“噢……”

柳萱又垂下脑袋把头发泡进水里,敖澈继续给她梳顺湿发:

“小姐勿虑,我已求元君令云瑛顺利生产,且如她所愿生个闺女。”

“这个的确想,多谢你啦,”柳萱仍旧满面愁容,“可是,既然你和元君关系还不错,她不会故意刁难你,那我俩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孩子?”

103.

敖澈手上一僵,然后梳掉了柳萱一根头发。

“疼!”柳萱痛呼。

“抱歉……”敖澈轻轻绕起柳萱厚实的长发,双手一挤,水分就拧得差不多,而丝毫没有扯到她的头皮,拧完了往她肩上一搭,神色平常,“怎不早说。蟠桃会上,我一道带到多好?”

“真要跟她说了才有用啊?”柳萱难以置信,“事不宜迟,我修书一封行不行?晚上就写……”

“小姐喜欢有儿女绕膝?”敖澈没直接回答,而是低头梳着她的发尾。

“……我不知道,只是想到云瑛有了孩子,山中本就人少,她的女儿生下来岂不是孤零零的、没有玩伴?”

她的回复直白又简单,敖澈忍俊不禁。

“杨复自己都是个孩子,哪就缺玩伴了。”

“也是。而且湘生总来的话,虽说大了点,也能玩到一块去。”

湘生两个字让敖澈打了个冷战:“他还是少来为妙。玩久了把云瑛的女儿带成碎嘴,怎么办?”

“你总嫌弃他碎嘴,表姐那么活泼,总不能生出个闷葫芦。”柳萱不知该说什么好,“若云瑛姐生了闺女,我也跟着她生一个闺女,这就义结金兰,湘生也不用向你讨妹妹了,多好?”

敖澈突然像是想到了有趣又幸福的事,笑了笑,没说什么。柳萱却捧着脸追问他:

“你笑什么?”

“想到小姐生的女儿像你一样伶俐、又貌美。”

“好话都让你说尽了,”柳萱被他描述得有些耳热且无所适从,“……那要是生的男孩呢?”

“这话问的,像你不都一样——伶俐,又貌美。”敖澈不假思索地重复了一遍,甚至没有改形容词的顺序。

柳萱吐出半截舌头:“全都像我了,怎么不说像你什么?”

“我不比小姐貌美,若不是从小被逼着认几个字,大抵也不伶俐。要是像我,空长这么大的个子,有什么好?”

“个子大倒成坏处了!”柳萱被他的思路绕得无话可说,“而且,哪个说的你不貌美?”

敖澈点点自己的眉毛:“眉鬂丛生。”

柳萱瞪了他一眼:“你是想我给你绞眉毛了吧。”

“夫人,你这不就是伶俐又貌美,非说我哄你。”

104.

柳萱念完了经开始打和尚,敖澈刚帮她梳顺头发,就被说“满身酒气粉香”,需立刻去沐浴更衣,直到他换回常服出来,柳萱还保持着手捋头发、埋着脑袋噗噗噗闷笑的动作——她的确被哄到了。刚等头发干透,柳萱就把敖澈抓过来,按到妆台旁边给绞眉毛。敖澈仍旧蜷着腿坐,不像之前那次只管闭眼睛,黏着她的目光像一根纤细的、和顺的钓线。

柳萱这次不想撅着身子端着胳臂了,直接坐在妆台上,被他一盯,抿了抿唇,装着啐他:

“呸!看什么?直勾勾的,活像个采花贼。若在长安城里,就报官来拿你是问。”

“我并不归官府所管。”敖澈笑起来,“这案你来审才有用——小姐如今在龙宫高就,贵为王妃,还不是想做谁的主就做谁的主?就是明天真的发配我去‘协办津济’,在下也是绝无二话。”

柳萱恶狠狠地拔掉敖澈一根眉毛,用指甲戳他的脑门:“想得美,你顶多被发配去给元君送信。”

“真修书一封?”敖澈的样子倒像是很惊讶。

“是呀。”柳萱收起棉线,往床边一坐又开始发愁,掰着手指头算,“也太晚了,就算明天送信去,什么时候能怀得上呢?总得有做法的时间,她老人家又那么忙,要保佑这个、保佑那个……”

比排白马寺的头香还上心。敖澈按住柳萱施展神通的手指,拿了个蟠桃塞到她手心里:“也不是只有碧霞元君管。”

“你第一句就提的她,自然是她身份最贵重也最灵验,我不找她,难道找你?”柳萱疯狂搓弄手里的桃子,“你要是灵,龙王庙怎么没有来求子的?”

敖澈对柳萱的思维跳脱程度瞠目结舌——在心里,至少面上没有表现,表面上他只是把桃子从柳萱手下救了出来:

“你先别急,云瑛怎么说的?”

柳萱愣了一下,突然扒住他的衣领像云瑛扒住她的马鞍,而后,学着云瑛,惶急又带着一丝难以启齿地道:

“‘等等,我怕你回去开口就问敖澈要孩子。你先别急,既然圆了房,不过是早晚的事。’——她这么说的。”

情景再现过于严谨,敖澈差点被她薅得跪倒,好在胳膊长,撑住了妆台,她又不肯松手,他只能一手护在柳萱背后,继续问:

“你们怎么聊到这个?”

柳萱想了想,捋道:“先头,云瑛说她喜欢子凭母贵不喜欢母凭子贵——她的爹就是有了孩子才想到母亲,没有孩子、或没有他想要的男孩子,就想不到妻子,多薄情呢你说说!我虽然想帮她痛骂两句,可是,往深了说又引起她的伤心处,就拣别的好话说咯——说我也跟云瑛一起生个闺女。而后既然说到生闺女了,又觉得有个闺女仿佛的确很不错,于是就想到我怎么没有,又想到你……大约就这个思路。”

……

“小姐是先想要个孩子,才想到有我,如此说来,我不也是父凭子贵?”

敖澈看着她,有些失落。

好像也是。柳萱说不出话来,她第一次觉得敖澈的思维比自己还跳脱,又逃不过他含着追问的目光,最终拿膝盖顶了他一下:

“怎么把我和那寡情老头相提并论!我要不是先中意你、决定以后都和你过,何必问你?”

“那小姐,你中意我什么?”

问出一句话很容易,可敖澈实际上先是演练完了所有可能发生的问答,才最终对柳萱发出在他看来有些卑劣的诱导。

比起更现实的孩子和圆形房子,敖澈更在意柳萱对他本身是否有执念、以及执念如何产生:他的关注点总是带些长生种特有的虚无缥缈。虽然敖澈也清楚这一点,甚至不确定柳萱是否能理解他的思路,却执意先问清这件事,而显示出与长生种不匹配的急切。

果然,对此柳萱眨了两下眼睛——她迟疑了,一半因为搞不懂他为何突然问到这个;一半因为虽然不太能用一句话总结答案、却有许多零碎的证据挤在喉间,都想先跳出去、先去接这个话头:

“我中意你因为……”

因为你举着我爬过树看过鼓,因为你分权柄给我,因为你愿意签死契许我永生相伴,因为你……

柳萱张了张嘴,却没说,她足够伶俐,已觉出不对——前因后果并不应该是这样,敖澈做这些是因为喜欢她,她怎么会只因为他做这些事就反过来也中意他呢?推人及己,柳萱虽不能明确说出敖澈为什么喜欢她,可一定不是为了回报自己对他做过的好事善事,至少不全是。

喜欢是世上最拷问本心的事情。只因你对我好而产生“喜欢”,情意就显得是一种报答,是给与还的关系,而不与本心相干了。

柳萱最终捏了捏敖澈的脸:“你喜欢我是因为我救你一命、对你很好么?”

“不。”敖澈立刻摇头回应道,“不是因为小姐对我好才喜欢你的。”

“我也不是。”

柳萱笑着扑了他满怀。

105.

敖澈的鳃翕动得像风箱,他要求自己在柳萱面前至少仍要像个温和的凡人,不能让心魔——无论伪装成了什么别的**——从喉口、指尖、鼻尖甚至鳃缝里冲出来。然而,在这段简短的对话之后,他骤然感觉到喉咙边上拔了鳞的伤口阵阵发涩,这种涩感催使他越礼、抓住柳萱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她变成了那块缺掉的鳞、那粒药,仿佛只要抓在手中,就立刻能解开躁狂和苦渴。

“小姐,我这个岁数,说出这些,老脸也不要了。”

他的声音很轻,柳萱不得不暂时蒙蔽其他感官,只留下耳朵细心聆听,她是个急性子,却从不会嫌他说话太慢。意识到这一点的敖澈深吸一口气,吸得颈侧裂出了翕动的鳃,仿佛要把攒着的气——柔情脉脉的、海誓山盟的、戚怨卑鄙的,都一股脑地吐出来:

“虽然从被你救下那日,我就想娶你为妻,却硬等到你被诏书推着嫁了也不肯说,不止是因为觉得你那样年轻,总有让你倾心的、同样年轻的凡人男子;也是因为你是真心把我当作朋友,才肯找我作你的假丈夫。我怎能趁人之危、辜负你的信任呢?

“其实,魔性未完全消散时,我最卑劣,一厢情愿地觉得你未必对我无意,不然怎么会总来黑水镇寻我?若是平日里的我,一定知道你的热心肠,是因为挂念友人才会对我多加眷注。但那时我被蒙心,自恃神力,无数次想过不如将你掳走……可是,若做出这等野蛮的事,我算什么?我中意你,并不该强拉上你本人作陪。小姐,你对别人夸我,总离不了‘稳重’、‘温和’,如今对你说这些,怕是塞了你的嘴,而且这心思如今也不是全没有——所以方才差点说出混账话,好在你伶俐,不仅一句话叫我清醒过来,还让我更加警醒了——龙族再神通广大,到底是兽类,学不尽人的情意、人的持重。岁月无尽,露相是我的定命,今日不说,你也总有一天会识破……”

敖澈将额头埋在柳萱的手背上,柳萱从指关节接触到他轻颤的鼻梁,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一挣,他就放开了她的手,这个让柳萱心里无主慌乱得要命,立刻又紧紧握住敖澈宽厚的手掌,抢先否认道:

“不是这样的!哪个说你是兽类?你是不会说话?还是没有心肝?这半年来你我朝夕相处,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我再清楚不过了,我所说夸你的词,没一个你担不起的,哪来露相一说?何况君子论迹不论心,我觉得你——”

“小姐,我贪心不足,”敖澈抬起头时不着声色地在眼角抿了一下,“其实你每次出门,我不只会闻你的粉盒,还会把你的衣裙拿出来看,又过一遍水搭在院子里,装作是洗过的样子。你每一件首饰,常戴的,舍不得戴的,只要留在家里,都是摆到书房又挪到枕边。因为小姐不在身边,我让它们与我如影随形甚于你。”

“噗,这叫什么贪心?我以为你偷了我的钱呢。”

柳萱笑起来,脸颊红扑扑的,看她笑,敖澈突然感觉有把小铲子轻快地撬动心头的千钧重负。

“而且,你真的贪心,不也挺好的吗?”柳萱大气地挺直腰板,“有贪欲、有说不出口的‘混账话’,才真称得上有人的情意,不然活佛一个,我是嫁了南山老石头?”

他呆愣,柳萱笑眯眯地,复而在他颊边啄了一下:

“老石头,可不要纠结了吧,你就是真冒犯了我,我难不成还会把话塞回你肚子里?顶多跳着脚骂一会,也十有**都叫你哄好了,你看着不声不响,其实多会哄人呢!是不是?”

还顾得上听人说话,敖澈捂着被柳萱啄过的那边脸,及其夸张地、没有羞耻心地连鼻子、嘴巴和鳃一同喘起气来。柳萱哪里见过这阵仗,被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可敖澈这时却突然像是魔性复发了一样,拉她入怀的动作大得让她从惊恐到顺从只需眨眼间,他却只是紧抱着她,仿佛抱着自己唯一的一件珍宝。柳萱无处安放的双手最终妥协到敖澈的肩颈间,摸到迅速翕动着的鳃,心下一颤:他是真心悦于我的。

“方才向水官求签,不该如此,”敖澈情深意切,捧着她的手掌又紧了两分,“小姐,你才是我的解厄仙官。”

“这就有点过了,”柳萱含着笑拍拍敖澈的背,“我只是你的夫人。”

END

注:碧霞元君,道教全称: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民间亲切的称为:泰山奶奶、泰山娘娘、泰山圣母、天仙圣母等,其道场是在五岳之尊的东岳泰山。碧霞元君“庇佑众生,灵应九州。统摄岳府神兵,照察人间善恶。”是中国历史上影响最大的女神之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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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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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麻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