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遏制不住犬牙的伸出,看了他一眼,是最后的警告,喜羊羊却在这时凑近、朝我即将咬下猎物的嘴轻轻吹了一下。
这次我终于看到晚霞是怎么爬上天空、怎么撒给世界橙粉相间的余晖后又隐入云间。
不、它并没有退场、躲在喜羊羊耳后,即使天黑了,晚霞仍留下了胜似焰火的殊丽。我愣愣地看着他,他脸上的每个器官好像都在逃离、颤抖的睫、慌乱的眼,和茫然而微张开的唇,又像跃跃欲试、势在必得,在悄无声息间朝我张开一张熟悉的蓝色大网。
被网住的一刹那我才明白,其实我从未想过在那张网下逃离。我是心甘情愿、主动成为羔羊的猎物。
……
药来了!山羊的到来打断了我们之前的对视、亦或更亲密的举动,我心扑通扑通跳连忙放开他,也从网下逃脱,迟来地拒绝着,虚张声势:不用你帮忙!你坏心思那么多,我怕你再给我舌头咬了!
吹气怎么会咬到舌头?喜羊羊眨眨眼露出一个无辜的笑。他惯会这样。我又想咬他。
好了——山羊在劝和——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参与到里面,但还是摆出慈祥伯伯的架势,先劝喜羊羊把端来的药喝了别错过药效,再窥着我脸色说些狼听不懂的育儿经——喜羊羊情绪好坏关我什么事?还‘尽量顺着他’,到底他是猎物还是我是猎物?
山羊纠结着措辞:当然是他是猎物啊,但你不吃他、我又是大夫,自然是以病患优先。
等一下,我鄙夷,把他拎到外间,确认喜羊羊听不到我的话且内室也没有窗户狗洞哆来喜梦任意门等一切与外界相通的渠道借此逃走后,才开口:谁说我不吃他?本大王嘴里的猎物就没有放跑的。还有,你从哪里找的药?我刚翻遍了药柜看到的全是不能吃的花。
原来是你干的!原本唯唯诺诺的老山羊一瞬暴起,被我锤了四五个包后又恢复隐忍姿态:哪变花了,这不都是药吗?
说着他顺手拉开抽屉,我揉揉眼,里面放着的真是各色药材,难道那时眼花了?正怀疑狼生,余光忽然瞥到心悸的一点红,我一愣,缓缓抬手。代表命数和情感的两条线恰被红晕染,算命的老鼠曾说生命线爱情线交织我会在未来某刻陷入抉择,而我如今甚至看不清它们的去路。
移开手只看到里间喜羊羊湿漉漉正乖巧喝药的脸,真正的山羊大夫显然习惯了如何照顾小朋友,于是抗拒喝药的小羊第一次轻松喝完,正在椅子上无聊晃着腿玩,他垂下眸,神情也失了清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随着时间流逝不舍离去,房间终于陷入静寂的黑,我大惊小怪忘了自己有夜视能力,在骤然变黑的视野里脑海第一时间闪过他压在喉间的咳嗽和水下暖不热的手。
最后我和山羊道:再养养,养得肥点再吃他。本大王不吃病羊。
何况是放狼堡养。我又不傻。
他欲言又止,我没去理,确认头套还在后就大步流星往内室去,打开灯,给他递毛巾,疑似病情好转了的小羊看见我兴奋举勺投喂青草蛋糕,我对植物奶油没有一点兴趣,尝了一口被他拍到丑照。懒羊羊那小胖子绝对是拿他最难吃的蛋糕上供,因为我看到喜羊羊也被腻到的脸指着他笑。一时不察,被小羊拿奶油抹到,我眯起眼,也怪笑着拿奶油反击,房间很快被一块青草蛋糕毁得死不瞑目,山羊抚着胡子冷哼一声:蛋糕自己长腿去搞破坏啊?
我只好心虚地举手:是喜羊羊……好吧还有我把这里搞得‘狼藉一片’。撇嘴——这世界上怎么没有‘羊藉一片’这个词,什么‘狼狈为奸’‘狼心狗肺’全是我们狼的事,羊呢,就‘替罪羊’‘亡羊补牢’这样不轻不重甚至略带怜惜的话,难道因为孱弱造物者就格外偏爱?
我愤愤不平,扭头却看见暖黄灯光下他不好意思挠头和山羊道歉的笑脸,于是愤怒的气焰一下烟消云散,我想起:还有喜羊羊。他不一样。虽看着弱,但一双腿跑得飞快蹬狼也厉害,还有跟本大王不相上下的智慧、勇气……他跟我种族相对好像命中注定的对手,至于他生来就是我的对手只不过恰好是只羊,还是因为他是羊所以和我不得不对立什么的……我搞不懂。每次被二伯抓狼丁去听他的哲学课都困意连天。也不想懂。
总之——
我难以想象,没有喜羊羊跟我作对的生活。
6.
“可是喜羊羊已经死了!”
赶来的众羊头皮发麻,急急阻拦,沸羊羊却已压抑着眼眶酸涩不管不顾说出口,“灰太狼,你明明知道!早在七年前、在你的怀里,我们亲眼看到他灵魂破碎!影子脱离肉身,村长说这是[梦影症],我不知道你想用影子做什么,但……”沸羊羊说得几近哽咽。
灰太狼却只能听到那三个字。
“喜羊羊。”
他发出一声轻叹。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他想,这七年,他还以为这三个字成了世间禁忌,连同他的过往一起长埋青山下,从此无人想,不能提。
“但他没有死。”
“什么?”猝不及防下沸羊羊忘了自己未完的话,下意识想上前确认,又指着灰太狼惊道:“你的眼睛!?”
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他失声。
惨白的月光拂过,半小时前还锐利的绿眸如今只剩青黑的瞳仁,不、不止是眼睛,他看到风吹起灰太狼斗篷,那里并非身体完好的形状,反而更像……
一半肉身、一半白骨。
“时间到了吗?”灰太狼在昔日同伴惊悚的眼神下后知后觉掏出怀表:凌晨三点。他咧开嘴,对着天上明月叉腰得意:“有本事继续照我啊?本大王终于不用系这个破斗篷了!”虽然他披着挺帅的。
嘚瑟完,灰太狼动了动手指,看那群羊害怕的样子到底没解开,只驱赶着:“好了好了,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吧,小朋友睡不够觉可是长不高的。”
“灰……!”
“灰太狼。七年过去了,我们早就不是躲在你和……喜羊羊身后的小孩子了。”情绪激动的沸羊羊被同伴捂嘴拽走,美羊羊上前,“所以,你能告诉我你的计划吗?我们都很担心你。”
“你们没有躲在身后。”灰太狼先纠正道,“我们一同并肩作战。”
“至于我的计划?”他想了想,笑了,“在和那位的五千集争斗里,本大王发现了件事,只有完全出于本心、没有半点预演的计划才会成功。”
“所以,本大王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他像是被自己蹩脚的冷笑话逗乐,笑了半天发现没人同笑才悻悻道,“安啦,我只想统治世界。等本大王做了这颗星球的王,还封你们做狼星守护者啊~”
“够了!”沸羊羊忍无可忍,挣脱出懒暖二羊的桎梏,冲至最前。“灰太狼!”他抓着他的衣领,像是要将执迷不悟的旧友喊醒:“你听好了!就算你统治了世界、就算你再次变成反派,喜羊羊也不会回来!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他没有死。”
灰太狼脸上一直维持的浮夸的笑终于停住。他眸里沉寂一片,青黑色的瞳盛着世间最小的海,未曾掀起丁点澎湃,却让沸羊羊感到毛骨悚然的悲伤。
他忽然想起、年少时关于夏蝉的一课。
“夏天来了同学们经常听到树上知了在叫,而有些蝉呢却很特别。它们没有身体只剩手足拖着头颅在地上爬动……这主要是一种名为‘Massosporacicadina’的真菌感染。这种真菌在蝉的幼虫期便感染蝉,逐渐控制蝉的身体至其腹部脱落。被感染的蝉也称‘僵尸蝉’,虽没有了腹部,但其运动中枢在胸部,因此能继续活动……不过关于僵尸蝉,软绵绵村长还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他说你路上遇到一只僵尸蝉,倘若它要抬头问你,先生,蝉无腹可活否?你要告诉它……”
“可活。”
……
灰太狼重复道:“他没有死。”
“他和我讲,只有这样这只无腹蝉才能抱着信念‘活’下去。
不过同学们要记住:现实中,僵尸蝉在被真菌感染的那一刻起,它们的蝉生便已开启了倒计时,到最后拖着身体爬行的、也不再是蝉求生的意愿,而是真菌的操控。换而言之……”
“我已经找到了,让他回来的办法。”
“死亡无法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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