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站在高处指挥着战场士兵调度的李廷终于也发现了角落里这处小小地异常。
如今的战事尚不胶着,匈奴人也还是如以往那般毫无章法地胡乱冲撞。
这次虽然来的突然,守军准备的并不充分,但毕竟身处边关,匈奴人这样的突袭几乎可以说,每隔上一二年便要来上一回。
关内守军都是些久经战阵的老兵,如今尚且能够沉着应对,并没有因为人数上的劣势而落入下风之中。
这也让李廷有闲暇来稍稍地留意那个手拿着一柄长刀,正奋力杀敌的少年。
这柄刀,即便常是常年戍卫边镇的李廷也有所耳闻,据说是天子命尚方局打造的一柄宝刀,按照制式而言,被换作苗刀。
是天子打算在军营之中,渐渐推广开的新式武器。
这一次由车骑将军卫青所带领的队伍之中,便有一支使用这种苗刀的队伍,足有数百人之众。
李廷一边想,一边看着身边士兵们那些已经使用了许多年的环首刀,心中升起了一丝羡慕。
也唯有在京师之中,天下脚下的那些军队,能够享有这样令人艳羡不已的待遇。
有新式的装备,天子也总是优先将其武装在自己所爱重和信任的将军麾下。
“阿尧!小心!”
一声少年的惊呼将李廷飘远的心思拉了回来,那些念头转过也不过是瞬息之间,这样短的功夫又出了什么意外呢?
李廷想着定睛看去,却是卫青的那个私生子外甥。他此时手中持着弓搭着箭,正站在那名名叫关月尧的少年身边,与他一起守着那个垛口。
“哼,这些小子倒还顶些用。”李廷在心中想着,终于将目光移了开,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战场之上。
匈奴人攻城,以轻骑兵为主,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的习惯。
这也变相缓解了居庸关的危急战势,居庸关那巨大而厚重的城门,并不是能够那么轻易便被人破开的。
*
经过了一夜的激战,匈奴人的攻势暂且退了下去。狭长的山道以及两侧高耸不好攀爬的山壁,无不使他们本来引以为傲的人数优势转成了劣势。
拥挤不堪的山道上,居庸关的城墙之下,堆积着的匈奴人尸体反而成了昨晚新铸成的一道屏障,阻碍了匈奴人的进一步进攻。
而当匈奴人暂且偃旗息鼓,在城外扎了营后,关月尧与霍去病也终于力竭地瘫坐在了城墙上,一点想要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关月尧!霍去病!快,我带了吃的!趁现在,快垫垫肚子!”此时陈直却两手各拎着一个食盒,冲了上来。
这小子昨夜虽没有站在一线与匈奴人作战,却也跑了一夜。
要按关月尧的话来说,陈直这个人打战或许不太行,但干后勤却绝对是块好料。
匈奴人的来势汹汹,居庸关内匆忙应当之下难免显得有些杂乱无章。越彭祖不肯自己躲在屋中,背了药箱便冲了出来,想要就近找个安全的地方医治伤员。
陈直见状,便带着陈卫两家的下人们,无数次的攀上了城墙,将那些受了伤的伤员们抬下来,好让越彭祖与关中原有的医师们救治。
陈卫两家这次派来的家丁,除了陈桂这般的管事年纪稍长,俱是些二十出头的青壮年,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
见了匈奴人前来进犯,度过了初时的恐惧害怕后,也都渐渐镇定了下来。陈直将人分作了两拨,一拨负责左翼的城墙,一拨负责右翼的城墙。
二十来个壮小伙子,在他的调度之下,倒也运作的井井有条。
甚至,见天色渐渐放亮,陈直肚子空空便也推己及人,又命伙夫们在厨房里蒸上了热腾腾地蒸饼,好一会送上城墙,为士兵们果腹。
关月尧与霍去病一边吃着蒸饼,一边听着陈直说起这一夜的见闻,都不由地笑了起来。
如今的陈直哪里还有先前那般谁也不放在眼里的二世祖模样,也许有时候人的成长,就是在这样的一夜之间完成的。
“如今城内伤员如何了,可有人……可有人牺牲了?”霍去病咽下一口蒸饼,询问道。
“没有,大多数人受的伤都不太重,越医师说待伤口愈合了再休息段时日大抵就能恢复如初了。不过也有人运气不好,被射中了眼睛,虽然如今已经人已经救了回来,只怕今后,都要眇一目了。”
陈直垂着头,语气里透着十分地失落与不胜地唏嘘。
关月尧却不由在心中感慨,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战场吗?虽然也是血肉横飞,但只要救治及时,生还的概率也不低。
至少,不会出现电影里那样,一颗炸弹下去,一瞬间,数人甚至十数人便伴随着那一声轰隆隆地巨响失去了生命的情况。
“陈直,昨天晚上辛苦你了,若没有你,也许那些伤兵就没有办法得到这样及时的救治。”关月尧也抬起头来,难得态度良好地夸赞道。
陈直抬起头看向关月尧,这个从一开始就与自己不对付的少年,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肯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陈少郎君!这次的蒸饼可真好吃!谢谢啊!”不远处,听见了三人聊天内容,同时也受到了陈卫两家家丁分发的蒸饼的军士们也笑着朝他道了谢。
陈直的眼眶一热,脸也因为激动微微泛起了红光,可嘴里仍兀自谦虚着:“哪里,哪里,我不过是瞎忙活,比不得诸位好汉,上阵杀敌。”
可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肯定的感觉真好,此时的陈直忘记了疲累,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干劲。
“只要匈奴人一日不退兵,城中的这些细务就到包在我身上吧!”被人夸得有些飘飘然的陈直一拍胸脯,昂首挺胸,语气骄傲地说道。
可这样的陈直并不让关月尧与霍去病觉得讨厌,两人相视一笑,埋头继续吃起了蒸饼,他们是真饿了。
*
不同于城墙之上暂且轻松地气氛,李廷的营帐之内,气氛却凝重了起来。
“如今我们的武库之中,箭矢尚于多少?”李廷看着身旁坐着的军吏,询问道。
“昨晚下官略略清点多,箭矢尚有万余□□名中年打扮的军吏,神色凝重地报告道。
清晨时李廷站在城墙上朝着匈奴人的营地望去,心中估算着昨日匈奴人的战损,至少也在千人之上。
可这千人的伤亡,却是以汉军消耗了几乎三分之一的箭矢库存作为代价换来的。若是再这样下去,过不了两日,只怕箭矢的库存就要消耗殆尽。
介时,城墙的失守便成了无法避免之事。
而左近的几处关隘,都已接连遭遇到了匈奴人报复性的袭击,自顾不暇,根本不敢指望他们的驰援,而再远一些的……又岂是几日之内便能赶到的。
至少得先把无关紧要的人先撤出去……李廷想着,急忙忙走了出去。
所谓无关紧要之人,除了暂时还住在营中的那十几名庄家村幸存者外,越彭祖、关月尧、霍去病和陈直,乃至陈卫两家的随从,天子派来的啬夫亦都在其列。
然而李廷没有想到,他将这些人召集在一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与当前的情势,听者却无一人肯离开。
“李尉使,我们不走!”几十张嘴,却说着相同的话,李廷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了起来。
“我们的家人都被匈奴人杀了,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抛之亦不足惜。”有村民站了出来,神色坚定。
李廷早就从身边副官的口中得知,昨日村民们并没有躲在为他们分配的院落里,而是和越彭祖一起勇敢地走了出来,一晚上,一直都在那个临时空出来的院子里,帮忙救治着伤员。
“是啊李尉使,吾乃医者,此身可轻弃,医者之道却不能弃。只要居庸关中还有一位伤员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吾便不会走。”
“我也不走!李廷你是不是怕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之后被我祖母怪罪?你别担心,我等会就修书一封回京,告诉她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生死有命,与他人无关。”
陈直也急忙表了态,他觉得自己才刚刚在这个世界上找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位子,哪里舍得离开。
“少郎君!”陈桂闻言却不由地心惊肉跳。此时的他其实也正为了昨晚的战况热血沸腾,也为匈奴人的暂退而欢欣鼓舞。
可他心中始终还惦记着大长公主的嘱托,一定要平平安安,毫发无损地将少郎君带回去。
“你要是怕了,你就自己回去,正好我还缺个送信的人。”陈直看着陈桂,淡淡说道。
“不,少郎君在哪,我就在哪,我哪儿也不去!”陈桂急忙摇了摇头,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对!少郎君在哪,我就在哪!”陈家的下人们无不出言响应着陈贵的话,李廷将一切看在眼中,亦是十分地动容。
可感动是一回事,险峻地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李廷心中再是感动,脸上的愁容亦是半分未减。
“李尉使何必如此愁眉不展,事还未至绝境,我们还有胜算在手呢!”
忽然一个镇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廷讶异地转头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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