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并没有详细询问这一次出征,李老将军带领的那一路军队所遭遇了什么,而是向他讨教起了骑射方面的诀窍,以及边塞的风土人情。
李广久在边关,对于这些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又有霍去病与关月尧两个小辈在一旁捧着问话。
虽然先时谈兴并不高,但几个问题后,李广的话匣子也被打了开,再不似最初的不耐。
李广虽也算身居高位,但不知是因性格如此,还是在军中呆的久了,言语十分的爽直,不似霍去病这样在长安城长大的贵公子,说起话来总是不免让人觉得咬文嚼字。
大抵是因为相同的语言习惯,比起霍去病,李广倒似与关月尧更加投机。
聊了一段时间,营帐之内渐渐变成了关月尧与李广聊得正欢,霍去病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模样。
他的心中并无不悦,反而借此机会细细地打量起了李广。
这一次李广率领的军队不幸遇上了匈奴人主力,大败而归,就连李广自己也负了伤,如今脸上的淤痕未褪,伤口也才刚刚结了痂,看着还十分狼狈。
只是一双与李敢神似的虎目,仍是炯炯有神。
“李将军,这次您撞上匈奴主力,败退而归,实在也是无法之事。何况你能在如此多匈奴人的看守之下,突围而出,已是英武不凡,不负飞将军之名了。”
关月尧却见李广虽然说着话,面色却仍是郁郁之色,知道他仍未这次战败之事介怀,不由出声宽慰道。
霍去病却在心下暗道坏了,阿尧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深怕好友不解朝中情势,对于天子的喜怒也不甚了解再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天色也不早了,我与阿尧便先告辞了,李将军您好好休息,明日便要启程返回长安,想必天子也已在未央宫中等着了。”
说罢,他急急起身,拉着关月尧便告了辞。
关月尧不明就里,与李广将军聊得正欢却被霍去病打断了话头。可出于对于好友的信任,虽不解,她也并没有当场提出质疑又或是反驳,而是乖乖随着霍去病转身,想着营帐外走去。
两人才走了两步,忽见营帐的门帘被人拉开,帐外的光线照了进来,两人逆着光看见了来人,反而越发惊诧了起来。
来人并不是寻常士兵,却是一个正值芳龄的清丽少女,看模样似乎比关月尧还要略长几岁。此时见营帐之中还有旁人在,虽也惊讶,但却并没有露出害羞的神情。
一时间,三人都愣在了原地。
好在李广率先反应了过来,笑着介绍到:“这是我家小女蕙君,这次因我负了伤她不放心,执意要随军照顾我的身体,是以才一路跟随军队到此。“
说着有看向了还呆愣愣站在门口的两名少年:”这两位是霍郎中与关郎中,也是来看望我的。”
见双方都见了礼,李广忽然问道:“蕙君,你这可是要来辞行的?”
“回禀父亲,蕙君正是来辞行的,也好先回长安城的宅子好好收拾一番,明日父亲回家,也好住的舒适些。”
少女语气轻快,令人闻之便觉得可亲。霍去病与关月尧不好打扰人家父女二人告别,急忙退了出去。
才走出营帐,关月尧别好奇地问道:“原来军中还能有女眷随行的吗?”
若真是如此,那是不是说自己也可以不必再这样瞒着众人了呢?关月尧的心中升起了期待,可很快,这一点点希望别被霍去病浇熄了。
“自然不能,不然李家的小娘子又怎会今日便辞行先行离开呢?只不过汉朝推行孝道,李家小娘子如此行事,哪怕此事有违军纪,但若是传扬开来,众人也只会说她事父至孝,不会多加苛责的。”
“那若是女子想从军打仗呢?”关月尧仍不死心,又追着问道。
“女子从军?此事自古以来便是罕有,这世间女子大多都如我阿娘那般柔弱,别说是上阵杀敌了,让她们舞刀弄枪只怕也是提不动的。”
这话放在汉时并非什么无礼的逾矩之言,可听在关月尧的口中却十分地不爽。
她瞪了一眼好友,语气不善道:“谁说的,在我生活的时代,女子都能顶半边天了,别说是女兵,女性的官员,女性的企业家,女性的国家领导人也都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事情了!”
“女……女天子吗?”虽然早已经对好友三不五时便蹦出来几句惊世骇俗之语习以为常,可第一次听到女天子,还是令他不由咋舌。
那个遥远的时代,在他的脑海中也因此越发的光怪陆离了起来。
“对啊,女天子!女天子怎么了,不一样能够治国安邦。只要有能力,不拘什么性别,都应该有机会发挥自己的才能。
我觉得并不是此时的女性柔弱不能自理,分明是国家和社会就没有给她们自立的机会罢了。”关月尧看着好友,认真地说道。
可霍去病仍觉得好友的话实在有些逆天,就像此时他的脑海里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女人穿着甲胄,横刀立马与自己并肩冲锋的模样。
算了这个问题,既然想了头疼,那便不想也罢。生平第一次,霍去病对于一个问题,起了逃避的念头。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那么着急着与李广将军告辞吗?”霍去病有些生硬地岔开了这个让他一时之间还接受不得的话题。
“对哦,我刚刚还想问你呢,为什么呀?我和李广将军聊得正欢呢。”关月尧这时又想起了方才自己心中的疑惑,果不其然被引走了注意力,不在纠结于女人从军的议题。
“李广将军这次如此损兵折将,回了长安,若是换作寻常人只怕一个死罪已是难逃。你可知道三年前力主对匈奴出兵,并谋划了马邑之围的大行令王恢?”
关月尧摇了摇头:“不知道,你说话别老说一半。”
“当时单于已跑,王恢担心匈奴人合兵一处,领兵三万不敢追击,而被天子治罪。他曾以万金贿赂当时的丞相田蚡,并通过田蚡向太后求情。可天子仍不肯饶他,逼得王恢最终只能自尽。
你说说,王恢为大汉保全了三万精兵,仍落得如此下场,何况是李广将军这次带军伤亡如此惨重呢?”
“李将军不会……不会也要死吧!?”听了霍去病的话,关月尧脸色一白,害怕地问道。
见好友果然被唬住,霍去病心中暗暗好笑,但也不再吓她。
“那倒也不至于,大概会许他以金赎罪吧。不过卫尉一职想必是当不得了,一个左迁的处罚是免不了的。”霍去病想了想,有些轻描淡写地猜测道。
其实他说那番话也不过是想吓一吓好友,让他不要在不明深浅底细的情况下妄议政事。
至于王恢之事的个中缘由,他可比关月尧清楚得多了。
王恢之所以必死,并非是因为马邑之围失败,恰恰是因为他当战不战,畏首畏尾。天子担心若不严惩,必会给后来的将领树立一个坏榜样。
虽然王恢所担忧之事并非全无道理,可天子的考量也远不止这一星半点的利益得失。
因此在霍去病眼中,王恢的死虽有些委屈,但也是无奈之举。至少这一次,不论是李广还是公孙敖都不曾再出现临阵退缩的情况。
也正是因为清楚王恢究竟因何而死,霍去病才会如此肯定,李广将军此次虽然非但未能得胜,还损失惨重,但天子却不会取他性命的原因。
可再一看身边情绪有些低落地好友,知道他正为李广将军担忧,想来是被自己的话吓得不轻,忙又出言宽慰道:“好了阿尧,你也不必为李广将军担心了,相信我,他绝无性命之忧。
否则保存了军队实力的王恢死了,拼死反抗的李广将军也死了,下次再遭遇匈奴,你让舅舅他们还如何行军作战?
天子的每一道敕令都有其深意,你既然已经在朝为官,以后就不要只看表面,每每遇到事情该往深处想一想根由才是。”
霍去病说得认真,却见好友听罢,仿佛在看陌生人般看着自己。
“去病,你现在说话这样子,可真的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倒像是家里那些长辈教训人。”关月尧看着好友感叹道。
“你才是小孩!我虚龄已经十二了,早算是半个成人了。你瞧瞧官衙之中,如我这般岁数的小吏,可比比皆是!”
霍去病最不喜欢旁人将自己当作寻常孩童对待,听见好友如此说,虽然知道他多半是在打趣,仍忍不住反驳道。
关月尧在这里已经呆了一年有余的时间,对于使童之事也多有了解。知道如她和霍去病这般年岁,在这个时代早便已经可以被当作半个成年人来使唤了。
更甚者,如她这般年纪,在时人眼中也早已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想到这,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十四五岁便结婚生子,想想都觉得可怕,怎么也该好好寻一个喜欢的人,谈上几年恋爱才是。
不知为何,关月尧的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面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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