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居住在长安的人们捱过了这个较之往年更加漫长的雨季。
而紧接着,就仿佛是生怕不知何时又要开始下雨似的,卫家的两姐弟便前后脚的完成了自己的人生大事,举办了婚礼。
以关月尧与卫家的关系,两场婚礼她自然不可避免的,皆是座上宾。可也正是这一点,让她在卫青的婚礼前夕,便备受煎熬。
她心中对于卫青,依旧怀抱着那一点隐秘的小心思。虽然平日里不显,可每当遇到与卫青有关的事时,在心中还有难免地乱了方寸。
可不可以找个借口不去参加卫大人的婚礼呢?关月尧呆坐在院子里,发着呆。她不想去面对那样的场景,喜气洋洋的婚礼上,只有她一个人是悲伤的。
正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自院子外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正是霍去病。看见了闲坐在院子里乘凉的关月尧,他出言说道:“阿尧,你的贺礼我让审言一块儿置办了,免得你又自己胡乱出主意,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
霍去病指的是前些时日,卫少儿与陈掌的婚礼。
两人的婚礼办的并不隆重,一来陈掌在陈家不过是旁支,二来两人先前的关系也算不得光彩。因此虽然天子也自宫中赐下了不少财物作为贺礼,但来参加两位新人婚礼的,多是些亲朋故旧,还有一些有意攀附卫家权势之人。
关月尧感念先前借住在卫青府上时,卫少儿的关照,本是有意自己亲自挑选贺礼的。可诚如书中先前所言,关月尧此人着实没什么眼界与品位。
挑选的东西虽然看得出来用了十足的心,可作为亲友婚礼的贺礼,却着实是太过单薄了些。
霍去病看不下去,不想他在母亲的婚礼上丢脸,揽下了为好友挑选贺礼的重任。
“你挑的那些东西,日后自己再亲自送到我母亲面前想必她也会开心的。只是若是作为贺礼,到时在婚礼上是有司仪唱礼单的,你将这些民间搜罗来的小玩意放在礼单里,岂不是落人笑柄?”
关月尧原先只是想着,按照以往在现代时跟着母亲去参加婚礼时的记忆,想要准备一些小礼物,到时候到了婚礼在随个份子钱便是。
而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原来送礼还有这些门道。可偏生她并不擅长这样的人情往来,又见霍去病乐意接过这些在她看来十分棘手之事,便索性做了起甩手的掌柜。
只是这一次,却是她实在连为自己暗恋的青年亲自挑选一份新婚贺礼的心情也没有了。
“随便你,置办礼物要多少钱,你让审言自个儿去库房中取就是了。”关月尧有气无力地答应道。
“阿尧,你还没有放下她吗?”这时,霍去病在好友的身边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此时虽然两人心中所想的人并不相同,但却也都心照不宣地指向了同一场婚礼。
“是啊……去病,你说我那天装病不去参加婚礼,你觉得怎么样?”关月尧忽然抓住了好友的衣袖,略带希冀地看着他,似乎希望他同意自己的提议。
霍去病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年的脸。他对于关月尧此时想要逃避的心情,颇能够理解。
阿尧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又是在军中任职,颇受天子信任的军官。以大汉与匈奴如今的关系,未来又何愁没有军功可挣?
待到那时,凭借阿尧的性情与人才,又何愁寻不到更合自己心意的小娘子呢?
一想到不知多久之后的将来,自己也将要出席好友的婚礼……霍去病的呼吸一滞,感觉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忽然间擭住了自己的心脏,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两段无望的爱情,让院子里同坐的少年沉默了下来。
霍去病并不是一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他想着,若是阿尧的婚礼,只要他娶了自己喜欢的人,能够幸福的生活下去。即便心中再是难受,他也一定会笑着祝福他,然后将这段感情藏在心里,以阿尧好友的身份,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他想劝好友勇敢的迎接,好好地与这段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暗恋做一个告别。
可是看着好友那副可怜兮兮,欲哭无泪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再次被他咽了回去。
最终,霍去病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好友说道:“你若是不想去,便不去吧,我会替你和舅舅解释的。”
“这样会让你或者卫大人为难吗?”关月尧却仍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这有什么为难的?舅舅是怎样的人,平日待我们两如何你还不知道吗?若是知道你因病缺席他的婚礼,只会当心你的身体,待婚礼结束后急忙过来探望,又哪里会觉得为难呢?”霍去病听到好友的提问,不由得失笑道。
“是呀,卫大人平时待我这样好……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那点情绪就故意不去参加他的婚礼。结婚时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我应该亲自去献上自己的祝福才是的。”
关月尧听了霍去病的话,却放弃了逃避的念头,她恢复了精神,坐直了身体,大声的说到。
只是不知这是为了安慰好友,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霍去病见好友打消了装病了念头,心中虽然心疼,但也觉得还是如此行事更好。他不再劝说好友,只是说起了秋末出塞之事,想要以此转移关月尧的注意力。
卫青此番如此急匆匆地举行婚礼,便是因为刘彻有意在入秋后再次对匈奴人用兵。只是出塞行军,于此时的汉军而言,还是颇为凶险之事。
刘彻希望至少卫青能够在出征之前,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若是能在出征前留个后,那就更是万无一失了。
何况,如此,也能稍稍缓解未央宫中身怀六甲的卫子夫对于弟弟地担忧,让她可以安心待产。
出于这些考量,在刘彻的催促下,已被贬为庶人李广虽有些不甚情愿,但还是不得不为女儿准备了嫁妆,待得吉时,便一成两家之好。
两人说起这些军事与政事这些更为宏大的东西,暂时地,便将儿女情长抛诸了脑后。待到回过神来,竟已快至宵禁。
“阿尧,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回上林苑,我们还要组织士兵们拉练呢,你可别睡过头。”霍去病看了看日头,起身告辞道。
自卫少儿完了婚,搬去了与陈掌同住,霍去病再是不愿,也彻底失去了在关月尧家中长住的借口,不情不愿地搬离了这个他已经住惯了的院子。
“嗯,你路上小心”关月尧将好友送到了门口,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恢复安静的院落,一种寂寞的感觉袭上心头。
早就习惯了与霍去病朝夕相处的日子,骤然的分离,即便已经有些时日了,可还是令她久久不能适应。
关月尧坐在门边,看着好友骑在马上渐行渐远的背影。
临近饭点,巷子里那些在马市里摆摊为生的街坊邻里们也都渐渐收了摊,正在返回家中。
孩子们的嬉闹,妇女们的高声的谈笑或呵斥,各个院落里不断冒出的袅袅炊烟……此时正是这条闾巷中一日里最热闹的时段之一。
可是孤身一人身处在期间,关月尧却越发感到了寂寞。
也许人总是这样贪心的,流落街头时,关月尧想要一个容身之所。待到被卫府收留时,她又梦想着能够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家。
而如今,用自己凭借军功挣来的钱换了这一处宅院,她又想要与其他人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希望每当自己离开时,这个宅院里会有一个期盼着自己回家的人。
曾经她以为自己早就厌烦了母亲的唠叨与约束,甚至也曾经愤世嫉俗的想过,那些讨厌的大人要是能从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穿越到汉朝后似乎更是证实了即便没有母亲的照顾,她也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活的很好。
可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前一段时间的有恃无恐,不过是因为好友始终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自己并不是一个不害怕寂寞的人。
“关小郎君,您怎么坐在门口发呆呀?是不是家里饭菜还没做好,要不来我家凑合一顿?”有相熟的邻居正携着妻儿自巷口走来,见到了坐在门口石阶上发呆的关月尧,好心问道。
“我就是坐在这儿乘乘凉,这里风大,凉快!”不愿被旁人瞧出自己的异常,关月尧强打起精神,装作一副懒散地模样笑着回答道。
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他身旁的妻子却忽然从手中的竹筐里取出一个东西递到了身边的孩子手中叮嘱道:“去,把柏饼拿给关小郎君。”
见关月尧还有些不明所以,她笑着解释道:“我娘家嫂子做的柏饼,给您尝尝。都是些寻常的食料,您别嫌弃。”
关月尧接过了孩子送来的柏饼,好奇地看了看,却见一整片的柏叶里似乎裹着什么软乎乎的,还带着热气。
“谢谢王娘子。”关月尧眼眶一热,向妇人道了谢。
“您多礼啦,要是吃着喜欢,直管让您家青桃石榴来取。您自搬来,对我家关照颇多,这都是应该的。”
妇人的话说得关月尧心中一暖,善意的种子在条小巷上开出了善意的花。关月尧心中的寂寞忽然间似乎就被什么东西驱散了个一干二净。
这条在权贵眼中看来再寻常不过的小巷,却忽然让关月尧的心中生出了家的感觉。
她笑着剥开了包裹在柏饼外的柏叶,看着露出来的糯米团子,嗯,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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