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尧听见了声音，还未看见来人，心中便已经道了声，坏了！
声音的主人她不禁认得，还有着深刻的印象。正是曾经在酒肆中与她告过白的韩小娘子。
这下倒好了，让人家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性别。关月尧的心中闪过一丝尴尬，有些心虚地望向了声音的方向。
果然，韩小娘子正款款走了过来。也许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愿就此在公主面前失了礼数。
韩瑶君也不知是没有认出关月尧，还是没有看到她。她只是目不斜视地走过了关月尧的身边，带着盈盈的笑意，朝着卫长公主行了礼。
“公主，真是对不住，我来迟了。”听言辞却不甚恭敬，想到两人初遇时正是在宫中，想来两人恐怕亦是熟识。
这一次韩老将军带兵死守渔阳，才令渔阳城在匈奴人如此猛烈的攻势之下也没有城破造劫，熬到了援军的到来。
这一役让韩将军在大汉的声名大噪，原来那个力主和亲的老臣，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
父亲在战场上挣下的好人望自然也令韩瑶君在长安城本就不大的贵女圈子里，越发地如鱼得水了起来。韩瑶君的性子原本就有些张扬，如今随着父亲受到了天子的褒奖，也便越发骄纵了几分。
“无碍无碍，夫人们也都在母亲的内殿里闲话，既然宴席还未开，怎么能算是来迟呢？”卫长仍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并没有因为韩瑶君有些放肆地言行着恼。
关月尧站在卫长的身边，偷眼打量着韩瑶君，却见她正眼也不曾看向自己，只是自顾自地与卫长等人寒暄着：“我听闻你们在说什么要去城郊郊游？听着着实有些意思，到时候可千万要算上我一个！”
说罢才像是忽然发现了关月尧似的，惊呼道：“哎呀，这位姊妹是谁，看着好生的眼生，先前似乎从未见过呢？”态度夸张得，看着着实有些欲盖弥彰之嫌。
“这是阿尧，瑶君你爹爹困守渔阳，还是阿尧和霍侍中派人救下来的呢。阿尧，这是韩将军的幺女瑶君。说起来，你们才是该好好认识一下呢！”
卫长又为两个本就认识的少女做了引荐，听口风，想必韩瑶君曾将关月尧当作男子，并暗暗心仪之事，她是不知道的。
关月尧偷偷抬眼看向韩瑶君，却见她仍是那副言笑晏晏地模样，瞧不出半点的破绽。既然如此，关月尧也努力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看起来鬼鬼祟祟地惹人怀疑。
“韩小娘子，幸会幸会。”关月尧下意识地又是一作揖，惹得周围的少女们娇笑连连。
“哎呀阿尧，错啦错啦，果然是男子做久了，连女子该行的礼也忘了。”有人笑着调侃道。
可此时关月尧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韩瑶君的身上，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心中还带着欺骗了她的负罪感。
“阿尧不必如此客气，算起来你也替家父解了围，以后唤我瑶君便是。不知你如今年岁几何？我今年十六了，夏四月生人，不知该喊你姐姐还是妹妹呢？”韩瑶君却不露丝毫的破绽，温柔地与那日在雅间里向关月尧告白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的缘故，关月尧在听到“姐姐”和“妹妹”两个词时，却听出了一点咬牙切齿地意味。
关月尧不由打了个寒颤，强笑着说道：“我也十六，不过是正月出生的，你就叫我姐姐吧。”
“原来阿尧竟比瑶君姐姐还大，那这样算，我们可都得喊阿尧一声姐姐了！”刘静女惊道。
此时的花园中都是些未婚的少女，汉时人结婚早，女子过了十五仍未婚，便要被征收额外的赋税。虽然这点钱，之于这些能够出入未央宫的女眷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世人的言语和审视，总归是生活在此间的人们难以脱逃的审判。
“原先咱们还有蕙君姐姐，不过如今她与卫将军成了亲，也进内殿去啦。”
“哎呀，这么一算公主可不能再喊蕙君姐姐，要喊蕙君舅母了。”众人嬉笑着调侃，一刹那间又闹做了一团。
*
“嘘嘘！霍侍中与平阳侯还有堂邑侯府的世孙往这里来了！”忽然有女孩轻声的提醒道，刹那间热闹的花园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朝着女孩所指的方向看去。
去病，曹襄和陈直？关月尧闻言心中一喜，虽然在此间与女孩们也是相谈甚欢。可不过刚刚认识，论感情自然还是要与去病更加的亲近。
不必等霍去病几人让宫女前来通禀，关月尧已经提着束缚了自己手脚的裙摆，向着好友的方向跑了过去。
“去病！阿襄！阿直！你们怎么过来了？”嘴上询问着，可语气里却只有欣喜。
看着关月尧一脸的笑意，三个少年也不由放下了心。
“我们是奉天子之命来给卫美人请安的，听说你和卫长正在花园里玩呢。担心你许是不适应与那些小娘子一块闲话，所以特地来看看你。”霍去病几步迎了上去，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握住关月尧的手。
可是如今他们已是男女有别，即便心中并不在意，众目睽睽之下，霍去病的动作依旧克制与收敛了许多。
“担心我什么？小娘子们都是和善的人，我们聊得正好呢。”关月尧说着，似乎担心好友们仍不相信自己的话，转身又朝着身后的花园望去。
不望还好，一转身这才发现花园里的少女们也都正探着身子朝四个人所在的方向偷偷张望着。见四人从远处望了过来，少女们又纷纷闪躲，深怕被瞧出了端倪。
正值青春的少男少女们，对于异性的好奇和朦朦胧胧地向往在着片视野开阔的花园中一览无余。
“哈哈哈哈哈，小娘子们是不是在偷看你们？”在好友的身边，关月尧彻底放松了下来，又恢复那副颇有些混不吝地“无赖”模样取笑着好友们。
“谁？谁在偷看我们？”陈直有些期待地朝着小娘子们所在的花园里四处张望，可少女们因为害羞早就背过去了身去。陈直再努力的看，也只能瞧见花丛中影影绰绰的婀娜背影，以及空中飘荡地几句轻飘飘地轻笑。
“好了陈直，别看了。这里是后宫，我们也不宜多呆，既然确认了阿尧无事，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曹襄却一把抓过了陈直的肩膀，将他拖了回来。
“啊？你们这就要走了？”关月尧听罢却很是失望，才刚刚与好友们说了几句话，这么快便又要分别了。
“等宴席结束，我在宫门口等你，送你回家去。”霍去病急急叮嘱了一句，留下一头雾水的关月尧，跟着友人快步离开了椒房殿。
送我回家？为什么要送我回家去？就长安城那些小混混，来十个也不够我打的……关月尧摸了摸脑袋，困惑地想着。
*
“阿尧，阿尧，霍侍中平阳侯来寻你做什么的？”关月尧才回到花园里，少女们便迫不及待地围拢了上来，好奇地询问道。
“没做什么，他们是去给卫美人请安，顺路过来看看我，寒暄了两句而已。”关月尧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女孩们的问题。
“阿尧你觉得他们三个里哪个最好？”刘静女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询问道。
“哪个最好？要说感情那自然是去病，他是我在长安的第一个朋友。不过阿襄沉稳，性情也温和。阿直虽然性情跳脱，还有些骄纵，但却是极讲义气的。都是朋友，又岂有高下之分呢？我觉得他们都是极好的。”关月尧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她的神色坦荡，反倒显得刘静女的问题问得过于八卦了。
“不是，我是说你们在军营之中日日朝夕相处，除了朋友之前，就没有生出些别的情分来吗？”刘静女却不依不饶，似乎非要问出个究竟来。
“别的情分？”关月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困惑地将这个问题在脑子里转了一转，终于反应过了来。
“在战场上天天思考的都是如何行军，如何布防。提心吊胆着敌人何时会忽然攻过来，哪里有心思想这些？何况在我眼中三人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想必在他们眼中看我也是一样的。
我瞧他们几个在其他小娘子面前都拘谨得很，对我却不会，显然是没将我当作女孩子吧？”关月尧不想众人误会了自己与朋友们的关系，急忙解释道。
她的话语才落，刘静女却忽然露出了一个开心的表情，一把握住了关月尧的手，将她拉到了一遍，小声地问道：“阿尧，那你能不能帮我像霍侍中打听打听，他可有喜欢的小娘子了？若是没有，他喜欢怎样的小娘子？”
“你喜欢去病？”关月尧闻言，有些忍俊不禁地看向刘静女。方才还落落大方的少女被她一问，露出了一脸娇羞地神色，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有何难，等会宴会结束了我就帮你问问去！”关月尧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拍了拍胸脯，大包大揽地将事情应承了下来。
“好阿尧！以后你便是我最好的姊妹了！若是我……我与霍侍中得成好事，我一定请你喝上一杯谢媒酒！”刘静女神色有些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关月尧，神色较之先前，愈发亲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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