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这地方的狼是杀不完了吗?”关月尧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句脏话,但很快又觉出了不对。
这是一匹独狼,却又不似那些因为年老体弱被狼群驱逐的孤狼。它看起来膘肥体壮的,乍看之下,体型要更甚于今日遭遇的狼王。
且此时,这只狼的目光虽然凶狠,在靠近了关月尧的脖颈后,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了。
就在这时,几声男子的呼呵声自不远处传来。陌生的语调和发音,关月尧并不能听懂,但显然,这只与她正在对峙中的巨狼听懂了。
关月尧就这样看着它毫不留恋地一个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小跑而去。
狗里狗气的……
但这个想法也不过在她的心中一闪而过,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比在野外毫无防备的遇上一直巨狼,要更加的危险。
一个打扮的不知是何民族的少年,正双手握弓,站在不远处瞄准着自己。而那匹巨狼大抵是他所驯养的,此时正乖顺地站在少年的脚边,对着关月尧龇牙恐吓。
两人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关月尧听见那个男人又喊了两句什么自己听不懂的语言。
她将刀横在眼前,做出防备的姿态,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对方,提防着他接下来可能的动作和攻击。
若是只有这一人一狼,自己的胜算有几何呢?关月尧皱眉想着,脚下挪动了脚步,一步步地,想往不冻泉边石头后躲去。
对方手中的远程武器,还是先寻个躲避的地方再与他周旋稳妥些。
可还不等她挪到石壁之后,一队看来有百来号人的士兵出现在了少年的身后。
最令她感到诧异的是,冯肆等人此时正夹杂在这支队伍之中,冲着她喊话道:“阿尧!阿尧,快放下武器,这是羌人的王子马海石日!他是请我们去王庭做客的!”
做客?关月尧看着冯肆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不由心下怀疑了起来。真是去当羌人国王的座上宾,冯老大何至于是这副倒了八辈子血霉似地肉疼相?
但心中虽还有着无限的疑问,她还是听话地乖乖收了刀,拿起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脏衣物,牵了驰昼回到了队伍中。
没办法,对方人多势众,关月尧就算武力过人,也真没那以一敌百的本事。事到临头,无论对方究竟有没有恶意,都只能走一步看看一步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命要紧的。
那个少年看见了驰昼,又说了一句关月尧听不懂地话语,但从语气,关月尧猜,大概是在称赞驰昼漂亮吧。
关月尧朝着少年笑了笑,算是回报了他的善意,接着便上马回到了冯肆的身边。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月亮也自云层中若隐若现地露出了小半张脸。看得出来,商队众人的面色都有些沉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看来,羌人的忽然出现,并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冯老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才这么一会的功夫,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羌人?”
“这我哪知道,不过只怕是我们才进了昆仑山,就被羌人盯上了。在峡谷中,我们遭遇狼群时,他们没有出手,也许是想看看,若是我们死了,他们正好吞了咱们的货物吧。”冯肆苦着脸,小声揣测道。
“你不是说那个领头的,是什么羌人的王子吗?你刚刚说的这些,听着也不像是一国王子会干的事情啊,反而像是那些劫道的马匪做下的勾当。”关月尧听了冯肆的话,有些困惑地反问道。
“害,这些域外蛮夷就是这样的,匈奴可汗还时常带头在周边劫掠呢!”说道这,冯肆又是一阵唉声叹气:“这次被羌人逮个正着,恐怕不破财,是消不了灾喽!”
瞧得出来,冯肆对于之后的事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大概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若是如此,想来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只是不知道若是这一车的货物,都被羌人扣下,是不是众人这一次往西域的旅程,便要戛然而止了呢?
想到这,关月尧也不免忐忑了起来。何况,这样的情况说不定已经算得上乐观,万一……万一这些羌人是打算谋财害命呢?
可即便心中有着这样的担忧,在现代和平的社会中生活了十几年的关月尧,在她的下意识里,还是将这些域外之民当作是那些友好和善的少数民族来看待。
对于他们,她的心中实在生不出太多的提防和敌意。
反而是一旁的韦宽,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地对冯肆建议道:“冯老大,虽说也许这些羌人只为求财,可按你方才的猜测,他们也不是没有杀人越货的可能啊。若是如此,我们不能不防啊。”
“杀人越货?那倒不至于。咱们不过是些寻常商贾,杀了我们有什么好处?再不济卖去西域或者匈奴做奴隶,还能换几个钱呢。”
“卖去匈奴做奴隶?!”关月尧听罢惊呼了出来,又想起了当年跟着去病行军时遇见的那个名叫赵破奴的少年,他似乎正是一个自匈奴逃回匈奴的脱北者。
也不知他如今怎样了……想到这,关月尧的神色一黯。
冯肆见状,却误会了关月尧的担忧,以为她第一次出关遇到这事,难免多虑。何况今日白天,这少年才从狼口之下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自己。
为了安抚她,笑着说道因此,冯肆耐下心来,又对着她解释了一番:“羌人地处高原,寻常上有人来,他们想要交换物资也颇是不易。像我们这样的商队,他们也不愿意轻易得罪的。
否则,擅杀商队的名声传开了,肯往这儿走的人便越发少了。到时候他们上哪劫掠货物去?你说是做这一锤子的买卖划算,还是收些货物放了咱们,以后做这长久的买卖划算?”
听了冯肆的解释,关月尧这才放下心来。又想了想:“如今河西走廊被匈奴把持,往来大汉与西域的商队怕是多半要走昆仑山这一条路。这些羌人这些年来,‘生意’大抵做得不错吧?”
冯肆听着关月尧语气略带讥讽地话,也不由一乐:“估计是吧,我瞧着今日见到的羌人王子,穿戴可比往年精致了不少。你看看,这弯刀一看就是大宛来的。还有那腰带上地绿松石,这样的成色,估计是自安息来的……”
冯肆偷眼打量着骑马走在两人身前的少年,对着他这一身装扮评头论足了起来。
虽然听不懂喊话,但少年大概是察觉到了背后打量地目光,转头看了过来。
冯肆见状急忙止住了话头,装作一副目不斜视地模样,认真骑着马。变脸之快,令关月尧叹为观止。
她从来只见过冯肆作为游侠儿仗义豪迈的一面,似乎这还是第一次,冯肆在她面前露出了作为一名大商人,从善如流,油滑的另一面。
*
当众人来到羌人所谓的王庭时,已是五日之后的光景了。
说起来,被羌人逮了个正着,这实在算是在此地最糟糕的境况没有之一。众人因此,反而踏实了起来,心中没有侥幸,也不必再提心吊胆。
也许就如冯肆所猜测的那般,羌人所图,不过些许财物,并不要人性命。一路上对于众人倒也并不苛刻,甚至有时,还会将猎来的野味分上些许给众人。
初时,众人还颇有些拘谨。可一来彼此间不似匈奴人那般有着血海深仇,二来冯肆也有意在抵达王庭之前,先与这位马海石日搞好关系,因此也显得殷勤了几分。
到了夜晚,篝火,酒肉凑做一堆,待喝得酒酣耳热,两拨人的关系似乎也亲近了几分。
但马海石日的兴趣却并不在那些酒肉之上,他对于驰昼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却让关月尧担心不已,驰昼是陪着她出生入死的好伙伴,也是她此时对好友的念想。
万一,这羌人开口向她索要,她该如何应对呢?
关月尧没有随着众人在篝火边喝酒取乐,而是牵着驰昼走到了营地的边缘,让它自由地啃食着满地的牧草。
“尧……尧……”身后传来几声语调生硬的呼唤,关月尧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马海石日。
两人的语言不通,可也因为驰昼而渐渐熟悉了起来。关月尧用这两日学来的羌人礼仪,朝着马海石日行了一礼,又无奈地看着他快步走到驰昼身边,喜爱地抚了抚它的鬃毛。
那匹巨狼此时正亦步亦趋,跟在马海石日的脚边,看起来比被关月尧留在长安地老三还要乖巧上几分。
“能把狼驯的和狗似的,可真是厉害。”关月尧忍不住在赞道。可说罢,她又想起马海石日并不通汉话,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嗯?”可马海石日虽听不懂关月尧的话是何意,却也知道他在与自己说话,不由抬起了头,询问似地看向了关月尧。
两人四目,在晦暗不明的黑夜中对了个正着。
“我说,你很厉害。”关月尧拿着手比比划划,一会指指马海石日,一会又指指跟在他脚边的巨狼,最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少年看罢,也不知是否领会了关月尧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显然他知道,关月尧的话中并没有恶意。
马海石日冲着关月尧笑了笑,指了指脚边的巨狼,一字一句地说道:“轮布什则。”
“哦,你是说它的名字叫轮布什则吗?”关月尧看着巨狼,念了一遍。
马海石日点头,语气肯定了几分:“嗯,轮布什则。”
既然对方已经主动告知了自己宠物的名字,关月尧觉得,礼尚往来还是应该的。想到这,她也指了指身边的驰昼,说道:”驰昼,它叫驰昼。“
“驰昼!”
关月尧看着马海石日走回驰昼身边,一边抚摸着它的脑袋,一边叫着它的名字。
忽然间,她觉得,什么羌人汉人,只要肯交流,即便语言不通,可同是人类,总有可以互相理解的方式。
关月尧其实不太喜欢冯肆等人有意无意间流露出来,对于化外蛮夷的鄙夷之色。在两千年后,大家还不都是生活在这片土地,这个国度中的人民?
也许民族间的融合与理解认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总要有一个开头。
既然后世可以,那此时何不以我为始?关月尧在心中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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