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我的朋友小耳提供的财务知识,愚蠢的作者不会把这段写得太长(也没有那个本事)。
第十四章·记账本
我保持着规律的生活。
白天看账簿,努力回想大学里高洁的知识,试图运用到邪恶的造假中。
晚上去干夜班,用重复的体力劳动忘记白天里智力所受到的折磨。
这是一首不健康的田园诗,谁会坐在阳光明媚的窗前苦思冥想如何犯罪?
不想看账簿的日子里,我尝试着骑自行车去更远的地方。理论上来说,跟着路牌就能一直骑到海边。当我迎着风奋力骑车,穿过幽长的隧道,途径搭着帐篷的树林,还有大片的农田原野,就这样迷茫地前进两个小时,仍没有看到任何一点蓝色,我便放弃了这个狂野行动。在那不勒斯城里也能闻到海风的咸味,我向来不是执着的人,放弃是美德。
自打我睡到爸爸原先的房间,我再也无法摸索普罗修特的行踪。我只在某个周六午后见过他,那时他正在往冰箱里塞东西。
我走过去看,是用透明软袋装着的牛奶,白花花的垒起来。
普罗修特说贝西一喝牛奶就要放屁腹泻,但不喝又唧唧歪歪吵得要命,表情也很讨人厌,所以买了一大堆请君自便。
让他喝,喝死他。普罗修特阴险地说。
我总以为平凡的日子是永无止尽的,就像每年的夏天,亘古不变的日头悬在空中,花草蚊虫在高温里繁衍,安静的生活好像有一万年那么长。
在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完成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任务。我不想承认这是子承父业,父债子偿。实际上,真正教导我并不是爸爸死后的亡魂,而是死神本人。
那不勒斯的冬天是**型的,总是夹杂着一种温热的潮湿,当气温降到十度以下,海洋的暖风会扰乱人的皮肤认知。
这股湿气透过据点的墙体渗进来,像一只无形的手,冷冷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是爸爸留下的账簿,厚重的纸张泛着微黄的光,像一部无法解读的天书。
上午,门被推开,风尘仆仆的里苏特提着一个黑色皮包走进来,他公事公办地问了几句近况,随后要求我展示进度。
我低头看了一眼,上面满是收入和支出的明细,密密麻麻的数字让人头皮发麻。我侧头看着他:“这里面有些东西完全是胡编乱造。”
“你指什么?”
账面上的收入来源大多是任务佣金和总部拨款,但这两个数字严重失真。实际任务的执行率远高于记录,而总部的拨款额度每年递减。从1999年初,每次暗杀行动的报酬都比之前少了。
成员报销记录混乱不堪,几乎所有的开支都被虚增,比如一笔武器采购竟占据了总支出的三分之一。
大量资金以特殊用途的名义被转移,但具体用途没有任何记录,像是一条通向黑洞的暗流。
这一大叠账簿像是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表面上,它记录了暗杀小组的所有收入和支出,每一笔数字都整齐划一,甚至让我一度怀疑它们是否真实。但仔细一看,全都是爸爸天马行空的胡说八道。
“这里的运输费用,为什么每个月都固定是五十万里拉?”我指着账目的一行问里苏特。
“酒。”他答得漫不经心。
“酒?”
“那些家伙去任务途中喝掉的酒。”
我皱眉,又翻了一页,指着另一笔开□□任务损耗呢?去年八月份是四十万,到了九月份就成了八十万?”
“女人。”
“……”
原来这本账簿不是为了记录真实的开支,而是用来掩盖浪费、滥用资源甚至**的工具。
“开源节流是必要的。”我说,“或许各位应该试试节俭的生活。”
“分析的没错。”里苏特抱臂靠在墙角,用手点了点额头,“但叫你来不是为了宣传环保。”
他走到我身旁,从皮包里摸出一份文件拍在桌上,“看看这个。”
我疑惑地打开文件,发现这是一份经过精心伪造的合同,上面详细列出了某笔交易的货物清单、金额,以及交易双方的签字盖章。这些细节精确到离谱,让人几乎无法分辨真假。
“这是你做的?”我问。
“不,你父亲。”他捏起一角往后翻来,“他从五年前开始尝试做假账,这是某次成功的案例。”
“制造合理性,明白吗?”他俯下身,“填补赤字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
“增加收入?”我试探着回答。
“是。”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宽厚的手像熊掌一样覆盖着我的骨头,很沉,“但收入不能凭空而来,它必须有一个合乎逻辑的来源。”
他说着,把文件翻了过来,露出空白的反面,递给我:“现在,创造一个不存在的任务,就像你父亲这样。”
我愣了一下,拿起笔。
“别紧张,”他低声说道,“想象一个任务,然后把细节填进去。比如,一笔跨国的武器交易,或者一次高额的刺杀任务。”
我深吸一口气,提起笔,开始在合同上填写。
任务名称:刺杀目标X
地点:苏黎世
时间:上月15日
收入:200万里拉
支出:50万里拉(包括武器购置费、交通费和人员损耗)
“很好。”里苏特没有看我写的东西,缓慢地直起身,“接下来,就是伪造证据。”
他说完便离开房间,外面传来咖啡机的声音。我感到很奇妙,就像在大学里和教授面谈,教授下达简练的指令或批注,留下学生在办公室里抓耳挠腮。我有点紧张。
我翻看了几遍爸爸是如何编撰的,随后下笔。
伪造证据需要记录任务执行的具体过程,目标的行踪,团队的行动计划,以及任务完成后的评价。
对于制造武器采购和交通费用的单据,我选择将支出分散到多个小额交易中,增加可信度。
然后就是成员的签字,我随便涂了几个鬼画符,普罗修特是一根火腿,贝西是鱼,梅洛尼是个瓜,加丘是可乐罐子,霍尔马吉欧是《猫和老鼠》里的奶酪,伊鲁索是化妆镜。
当我拿着文件走到厨房,里苏特正在打电话。他用西西里方言与谁人交谈,浓缩咖啡的小杯子在他手里像个儿童玩具。
我等待他结束通话,把文件交给他。那种奇妙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我告诉自己这不是在提交论文,这是在协助金融犯罪,有点骨气,手别抖。
“总部不会细查这些文件,但细节必须到位,”里苏特把手提电话放到厨房的流理台上,接过文件后说道,“因为一旦有人想查,就必须让他们无从下手。”
“明白。”我点头。
他翻了几页,很快扔回给我:“漏洞太多。”
“比如?”我问。
“任务地点是苏黎世,但你没有考虑瑞士银行的管控。如果目标真是高净值客户,他在当地的行踪会被银行的安保系统记录。还有,收入的金额也不对——200万里拉太高了,超过了总部对单次任务的合理估值。”
我顿时脸涨得通红,天啊,真丢人,他比我懂得多。而且他竟然对我的乱涂乱画毫无反应,真是个严肃的人……
但很快我镇定下来:“那你的建议呢?”
“把地点改成日内瓦,那里监管相对宽松。收入调整到150万,分成三次付款。”
“知道了。”我转身回去准备修改。
里苏特叫住我,“其他人呢?”
我摇头,“不知道,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他嗯了一声,擦过我走到大门边,“如果有人给我打电话,你就把手机扔到窗户外面。”
他指了一下厨房里的手提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
里苏特黑色的巩膜折射出一种石油般的光泽。
“你暂时不需要知道。”他回答,接着推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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