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华灯初上。
养心殿东暖阁内，皇帝刚批完一摞奏章，正揉着眉心略作休息，戴权便悄步进来，面色有些古怪地禀报：“皇爷，周阁老在宫门外求见，说是……有万分紧急之事，要面圣陈情。”
皇帝动作一顿，略显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周秉仁这老家伙，致仕后等闲不入宫，今日这般时辰急匆匆赶来，所谓何事？“宣。”
不多时，周阁老在内侍的引领下快步走入。
皇帝抬眼一看，心中更是诧异。
只见这位往日里最重仪容风度的三朝元老，此刻竟是官帽微斜，袍角沾了些许尘土，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眼眶也是红的，须发因急促的行走而略显凌乱，整个人看上去不是来奏对的，倒像是来……拼命的？
“老臣……老臣周秉仁，叩见皇上！”周阁老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哽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是不等皇帝叫起，便以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皇帝吓了一跳，忙道：“爱卿这是何故？快快平身，看座！”戴权也赶紧上前欲搀扶。
周阁老却不肯起，猛地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悲愤异常：“皇上！老臣无能，愧对圣恩，愧对故人啊！求皇上为老臣那苦命的徒孙做主！为朝廷有功之臣做主啊！”
徒孙？皇帝立刻反应过来，说的是林澜。
“林爱卿？他怎么了？”皇帝坐直了身子，眉头微蹙。
白日里李府之事，他尚未得到详细禀报。
“皇上！”周阁老捶胸顿足，涕泗横流，“那李文正！仗着是皇亲国戚，竟以势压人，强逼林澜过府为其父诊病！林澜那孩子，皇上是知道的，最是仁心仁术，岂会见死不救？可他……可他……”
他像是悲恸得难以自抑，喘了口气才继续道，“可他身子亏损，寿数有碍，乃是孙院使亲自诊断，太医院皆有记录在案啊！强行动用那耗神费元的针灸之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剜肉补疮！”
他抬起泪眼，望着皇帝，字字泣血：“李家老太爷是命，难道皇上亲封的忠勤伯，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如此逼迫，与杀鸡取卵何异？！老臣那苦命的徒儿林如海，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他被如此作践，老臣……老臣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徒儿啊！求皇上明鉴！”
林澜……李阁老！皇帝眼神微动。
周阁老不提太医身份，而提伯爵之位，这是在点明，林澜是勋贵，是朝廷体面，岂容臣下如此逼迫折辱？
而更关键的是，周阁老这番话，勾起了皇帝另一段记忆——那夜林澜在御前坦言自身机缘，曾言及那逆天针法，一生只能用九次，每一次皆是以自身元气寿数为代价！
九次……皇帝心中默算。
救贾宝玉用了一次，救老王叔用了一次，此番救李阁老又是一次！这便去了三次！剩下的，只有六次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惋惜与权衡瞬间涌上心头。
如此神乎其技，堪称国之重器，岂能浪费在这等臣子内部的倾轧逼迫之上？
这剩下的六次机会，必须用在刀刃上！
李家此举，看似是为父尽孝，实则是在损耗皇家可能保命的底牌！简直岂有此理！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原本对李阁老病重还有几分关切，此刻却被这层算计带来的不悦所取代。
他看重林澜的医术，更看重其“赤诚”与“有用”，如今这“有用”之物被人强行损耗，他自然心生护犊之意。
“爱卿且放宽心，此事朕已知晓。”
皇帝语气放缓，带着安抚，“林爱卿忠勤体国，医术通神，更兼年少有为，朕亦甚为爱惜，李家救父心切，行事或有不当，朕自会申饬。”
他沉吟片刻，对戴权道：“传朕口谕，忠勤伯林澜，救治李阁老有功，赐宫中上好人参二斤，血燕窝一匣，令其好生休养，太医院需悉心照看，不得有误，另，告诉李文正，朕念其孝心可嘉，然亦需体恤臣下，下不为例。”
这番处置，既安抚了周阁老与林澜，赏赐表明了态度，申饬李家也留了余地，全了君臣颜面，更是隐晦地划下了一条线——林澜，是他要保的人，不容得他人逼迫。
周阁老要的正是皇帝这个态度！他深知帝王心术，点到即止，立刻叩首谢恩：“老臣代澜哥儿，谢皇上隆恩！皇上圣明！”
一场御前哭诉，看似老臣护犊心切，实则暗合帝心，为林澜撑起了一把保护伞。
几乎在周阁老离开皇宫的同时，荣国府西府，荣囍堂内，却发生着一件诡谲之事。
贾母自中风后，便一直卧病在床，口眼歪斜，言语不清，昔日说一不二的史太君，如今只能依靠鸳鸯等贴身丫鬟伺候汤药，意识时昏时醒。
夜深人静，守夜的婆子因得打盹，并未察觉两道带着檀香与腐朽气息的淡淡黑烟，如同有生命般，自窗缝悄然钻入，缭绕在贾母床榻周围。
那黑烟缓缓渗入贾母的口鼻耳窍。
昏睡中的贾母，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歪斜的嘴角不自然地扭动，浑浊的眼珠在眼皮下剧烈滚动。
若林澜在此，定能以内力感知到，这是一种以透支生命本源，激发残存精气为代价的邪门手段，虽能暂时唤醒神智，活动肢体，却后患无穷。
片刻后，黑烟散去。
贾母猛地睁开双眼！那眼神初时有些茫然呆滞，但很快，被强行激发的神智回归，往日的精明与威严重新浮现，虽然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空洞。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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