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了动手指，发现原本麻木无力的手臂竟然可以抬起了！她尝试着发声，虽然还有些含混，却已能吐出清晰的字节：“鸳……鸯……”
在外间打盹的鸳鸯一个激灵醒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滚带爬地扑到床前，借着昏暗的灯火，看到贾母竟然睁着眼，目光清明地看着她！
“老太太！您……您醒了？！您能说话了？！”鸳鸯惊喜交加，声音都变了调。
“水……”贾母吐出个字。
鸳鸯连忙端来温水，小心喂贾母喝下。
几口水下肚，贾母感觉干涩的喉咙舒服了许多，神智也更清晰了些。
她环顾四周，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分家、宝玉中邪、王夫人作孽、林家兄妹离去……尤其是林澜那决绝的话语，黛玉那苍白呆滞的小脸……
一股混杂着愤怒失落和不甘，与对家族未来的深切忧虑涌上心头。
她强撑着想要坐起来，鸳鸯连忙在她身后垫上厚厚的引枕。
“现在……府里如何？”贾母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鸳鸯不敢隐瞒，简略地将府中情形说了，尤其是王夫人因放印子钱之事惹得贾政震怒，如今已被变相软禁，府中中馈暂时由探春和李纨一同打理，却也是捉襟见肘，人心涣散。
贾母越听脸色越是阴沉。
她没想到，自己病倒这些时日，家里竟已败落至此！而这一切的源头，都与那忤逆不孝的林澜脱不开干系！
就在这时，那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充满了诱惑与煽动。
“老太太……林家姐儿乃绛珠仙草转世，与府上宝玉乃天定姻缘……如今被那妖孽强行带走，隔绝因果，致使宝玉痴傻，家宅不宁……唯有接回黛玉，完成还泪之局，方能保贾府血脉延续，家业重振……”
“那林澜，逆天改命，损耗自身，必不长久……老太太乃黛玉外祖母，以孝道相召，天经地义……接回黛玉，好生教养，待其兄……日后，这林家偌大家业，岂不仍是黛玉的？亦是贾府的助力……”
这些话语，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精准地击中了贾母内心最深的执念——对宝玉的疼爱，对家族复兴的渴望，以及对林家财富那一点不便言说的觊觎。
她被强行激发的神智，本就脆弱，更容易被邪念侵蚀。
是啊！玉儿是她的亲外孙女！那林澜如此行事，分明是不把她这外祖母放在眼里！
如今她醒了，岂能容外孙女流落在外？
必须接回来！只要玉儿回来，宝玉或许就能好，家宅也能安宁！
至于林澜……哼，一个难活而立之年的病秧子，还能撑多久？
一个念头在贾母心中形成，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对鸳鸯吩咐道：“明日……去林府下帖！就说老身病体渐愈，思念外孙女黛玉，请她过府一叙！”
她要亲自出手，以孝道伦常，将那脱离掌控的棋子，重新拉回棋盘！
林府之内，林澜对外界因她而起的波澜尚不知晓。
她调息了半夜，损耗的元气恢复了大半，万花谷内力的玄妙再次显现。
她心中稍安，便开始着手为黛玉后续的治疗做准备。
黛玉清醒后，精神虽好了许多，但先天不足，脾脏心脉的脆弱仍是隐患。
林澜计划，待林妹妹身体再稳固几日，便以金针渡穴，辅以秘制药浴和内力疏导，为她彻底打通那先天滞涩的心脉。
此法虽不如太素九针那般凶险，却也需谨慎万分，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她正伏案书写调理方子，林忠便面色凝重地进来，禀报了荣国府贾母突然康复，并派人送来帖子，要请黛玉过府的消息。
林澜执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墨啪嗒落下，污了刚刚写好的半张药方。
贾母醒了？还要见玉儿？
一股寒意瞬间从心底窜起！这时机，太过巧合！
李府之事刚过，僧道算计落空，贾母就恰好醒了？她绝不相信这是自然康复！
联想到那僧道妖人惯用的手段，以及他们之前试图操控贾母定下二玉婚约的行径，林澜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定然又是他们在搞鬼！
他们竟操控贾母，想以孝道伦常这把软刀子，来逼她就范！
想接走玉儿？除非她死！
一股暴戾的杀意在她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那医者的平和表象。
她可以忍受明枪暗箭，可以面对权贵逼迫，但绝不容许任何人，再将主意打到她刚刚从深渊拉回的林妹妹身上！
然而，愤怒之后，是极致的冷静。
她知道，硬抗孝道这面大旗，在这个时代是极其不明智的。
贾母是黛玉名正言顺的外祖母，以思念为由要求见面，于情于理，她都很难直接强硬地拒绝。
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足以让她和黛玉在京中寸步难行，甚至连周阁老都难以维护。
不能硬抗，便需智取。
林澜缓缓放下笔，看着那被墨迹污损的药方，眼神冰冷如霜。
她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既要堵住贾府和那僧道的嘴，又要确保黛玉绝对安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和刺激。
或许……让黛玉“病”上一场？
“去回话，”林澜对林忠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夹杂着冷意，“就说姑娘日前受惊，心神受损，近日又偶感风寒，病体未愈，实在不宜出门吹风，待姑娘身子好些，我再亲自携她过府，向外祖母请安。”
这是缓兵之计。
她需要这几日的时间，来布置应对之策，更要抓紧时间为黛玉根治心疾。
只要黛玉心疾一去，身体强健，她便更有底气应对一切风波。
林忠领命而去。
林澜走到窗边，神色沉沉地望着庭院中在夜色下摇曳的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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