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日头西斜,将雁门关的城墙染上一层温暖的橘色。广武城内炊烟袅袅,结束了白日喧嚣,逐渐归于宁静。院中却是一番热闹景象。正屋旁的厢房被临时充作库房,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锦盒,全是昨日婚礼上各方送来的贺礼。从薛家亲族、军中同僚到城中受过蔓华恩惠的百姓,林林总总,几乎堆满了半间屋子。

续缘吃过晚饭,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看着这许多花花绿绿的盒子,好奇得不得了,围着礼物堆转来转去。蔓华看着他跃跃欲试的小模样,又见薛直尚未归来,便笑着牵起他的手:“走,续缘,帮阿娘一起拆拆看,大家都送了些什么好东西来。”

“好!”续缘欢呼一声,立刻投身到“拆宝”大业中。

小团子手脚并用,拆得不亦乐乎。有送精美绸缎的,有送实用器皿的,有送边塞特产的,也有送珍贵药材的。每打开一件,续缘都要“哇”地惊叹一声,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蔓华则在一旁含笑看着,将礼物分门别类,心中感念着众人的情谊。

“阿娘!你看这个盒子好漂亮!”续缘从一个角落里推出一个檀木雕花的匣子,匣子本身已是工艺精湛,上面还贴着一张红色笺纸。

蔓华接过来,正欲打开,续缘又举起一封信:“还有这个,夹在盒子夹层里被我翻到的!阿娘,这好像是给你的信!”

信?蔓华微怔,昨日宾客盈门,当面相贺者很多,倒是少见专门留信的。她接过那封信,信封是常见的样式,但封口处火漆上的印记却让她瞳孔微缩——是霸刀山庄的印记!

她心中一动,连忙拆开信笺。熟悉的、带着几分跳脱劲儿的字迹映入眼帘,正是柳夕亲笔。

“蔓华姐姐:

见字如面!

呜呜呜……姐姐大婚,小妹本当亲至为姐姐梳妆添妆,亲眼看着姐姐风风光光出嫁!可谁能料到,三哥和舅父临时决定要下江南处理一批货物,非要拉着我一起长见识!接到喜帖的时候,我们人都已经在扬州的画舫上了!(虽然扬州很好玩,点心也好吃,但跟姐姐的大事比起来都不重要!)

眼看紧赶慢赶也回不去了,气得我差点把三哥踹下船!没办法,只能赶紧在江南搜刮了一圈,把我觉得最好、最配姐姐的东西都打包起来,花重金托了最快的镖局,务必赶上姐姐的好日子!希望礼物送到的时候还不算太晚……

姐姐穿上嫁衣一定美极了!薛将军真是好福气!可惜我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等我从江南回去,定要补上这杯喜酒,姐姐可不许赖账!

祝姐姐与薛将军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要一直一直幸福下去哦!

妹:夕顿首

开元十五年秋 于扬州”

信不长,字里行间却充满了柳夕特有的活泼与真挚,尤其是那几句“哭唧唧”的抱怨,几乎能让蔓华想象出她跺着脚、鼓着腮帮子的娇憨模样。蔓华原本见婚礼当日柳夕未曾现身,心中还有些隐隐担忧,怕这性子跳脱的妹子是不是又惹了什么麻烦或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此刻看到这封信,知道她只是远在江南赶不回来,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回了实处,嘴角不由地翘起。

这个柳夕妹妹总是这般风风火火,又真心得可爱。

她将信折好收起,目光落回那个檀木匣上。打开匣盖,里面竟是满满一匣子江南风格的精致首饰。一对玲珑剔透的翡翠玉镯,水头极好;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蝶恋花的样式,工艺繁复,栩栩如生;还有几对小巧的珍珠耳珰,一对累丝金凤钗,并一些时兴的绢花、梳蓖。底下还压着几匹苏绣的料子,花纹细腻,颜色清雅,与边塞常见的厚重织物截然不同。

这份礼显然是花了极大心思的,可见柳夕是真心把她放在心上。

“阿娘,这个亮晶晶!”续缘拿起一支金钗,好奇地晃着。

“小心些,莫要弄坏了。”蔓华心中盘算着,等会儿空了,得给柳夕写封回信,谢谢她的厚礼,也告诉她礼物赶上了,大家一切都好,让她在江南安心游玩。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阿耶回来啦!”续缘耳朵尖,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像只快乐的小鸟般飞奔出去。

薛直刚踏进院门,就被续缘抱了个满怀。他弯腰将续缘抱起架在胳膊上,目光越过小家伙的头顶,精准地落在了从厢房走出的蔓华身上。

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温暖。薛直只觉得一日埋手军务带来的疲惫,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回来了?”蔓华迎上前,“膳房温着饭菜,先去用些?”

薛直点点头,却先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拆礼物?”

“嗯,柳夕妹妹从江南托人送来了贺礼和信,刚和续缘一起看了。”蔓华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背后,“你……”

薛直立刻明白了她的担忧,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无碍,今日并未剧烈活动,伤口处并无不适。”

他说归说,没亲眼看见总是不放心。

“口说无凭,我还是得亲自看看。续缘,你先自己去玩一会儿,阿娘帮阿耶看看伤。”

续缘乖巧地点头,又跑回礼物堆旁研究那些新奇玩意儿去了。

夫妻二人回到卧房。蔓华坚持让薛直脱下玄甲和外袍,只着中衣。当她小心地掀开他后背的衣衫,看到那处靠近肩胛骨的旧伤疤时,眉头还是微微蹙了起来。

疤痕本身已经愈合,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深,呈长条状,能想象出当初箭矢造成的创伤不小。而就在疤痕的边缘,确实有一道极细的、新鲜的裂痕,周围还有些微红肿,但正如薛直所说,已经不再渗血,只有一点点凝固的血痂。

蔓华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探指轻轻按了按周围的皮肤,询问他是否有痛感。确认真的只是表皮轻微崩裂,并未伤及内里,她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幸好无大事。”她用干净的棉布蘸了温水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然后敷上自己调配的药粉,再用干净的细布妥善包扎好。

薛直感受着身后妻子的细心呵护,心中一片温软。他低声道:“让你担心了。”

蔓华替他拉好衣衫,嗔道:“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要担心。日后……须得小心些。” 说到后面,声音渐低,带着一丝羞涩。

薛直转身,握住她的手,目光深邃:“好。”

处理完伤口,薛直用了些简单的晚膳,便陪着蔓华一同整理那满屋的贺礼。续缘玩累了,被仆妇带去洗漱休息,花厅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灯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他们一边聊一边将礼物归类登记。蔓华将柳夕的信拿给薛直看,薛直看完也不禁莞尔:“柳三小姐这性子,倒是十年如一日。”

“是啊,”蔓华将柳夕送的首饰匣子小心收好,笑道,“人没到,礼却到了,这份心意难得。我在回信里得好好谢谢她。”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几分玩笑的揶揄:“不过她也说了,是从江南搜刮来的。要是没从那边给我带点什么新奇好玩的故事或者玩意儿,我可不原谅她。”

薛直闻言,低沉地笑了两声,看着妻子流露出的娇态,只觉得心中爱极。

说笑间,礼物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屋内的气氛温馨而宁静。蔓华将最后一匹布料放好,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脸上的笑容渐渐沉淀下来,染上了一层复杂的情绪。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今天……陈姨和任老,跟我详细说了些关于药宗的事。”

薛直正在搬动一个箱子,闻言动作一顿,立刻放下箱子,走到她身边,神色关切而认真:“他们说了什么?”

“关于我的父母……陈姨说,我的母亲,跟她是关系极好的手帕交,从小一起长大,性情相投。”

蔓华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陈姨说自己小时候性子野,不喜拘束,那些枯燥的药学课,她逃了不少。每次都是我的母亲,悄悄帮她补上笔记,在她被师长发难时替她遮掩、帮她温习……她说,我母亲是那时药宗里,对她最好、最包容的人之一。”

薛直握住她的手,静静地听着。

“后来……药宗出事。”蔓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陈姨武功被废,自身难保,又被囚禁。等她历尽千辛万苦逃出来,循着零星线索找到我母亲可能藏身的地方时……得到的,却只是母亲早已去世的消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实际上……任老后来查证,在药宗出事当天,我母亲就没能逃出来。我之所以能幸免于难,是因为那天赶巧了,母亲将我托付给附近一户信得过的农家照顾,才……才躲过了那场浩劫。”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这段被岁月尘封的往事,带着血与火的惨烈,以及至亲离散的彻骨之痛,在这一刻,通过蔓华平静却难掩悲伤的叙述,清晰地呈现在薛直面前。

他将蔓华轻轻拥入怀中,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他没有说什么“都过去了”的安慰话,只是用坚实的臂膀告诉她——他在,他一直都在。

“陈姨说,她没能护住我母亲,是她一生的憾事。”蔓华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所以她找到我,教我医术,护我长大……如今看我成家,她心里,或许能稍感慰藉吧。”

“嗯,”薛直抚着她的背,沉声道,“岳母大人若在天有灵,看到你如今平安喜乐,医术有成,家庭美满,也定会欣慰的。”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至于北天药宗之事,你放心,我会帮你查的。”

我使劲进主线(挣扎.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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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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