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羽宫。

被拿着大锣在院子敲得震天响的宫紫商吵得睡不下去的宫子羽打了个喷嚏,放弃了继续睡懒觉的想法,艰难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宫紫商你别敲了!”他一边哆嗦着一边在下人的服侍下洗漱、穿戴好冬服,裹着厚重的斗篷打开窗绝望地大吼一声,“我起还不行吗!”

“哟,舍得起床了懒猪?”宫紫商举着锣和木槌走过来,笑眯眯地调侃,“这下整个宫门的人都醒着了。”

“你找我干什么,”宫子羽推开门,接过侍女递来的手炉,“一大早来扰人清梦像什么话?”

“辰时了,宫子羽,全天下都起了就你还在睡,这样惫懒懈怠如何担当得起执刃的位子啊?”

“我睡到现在都是因为谁?你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宫子羽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是谁从旧尘山谷回来非要把鞭炮从长阶铺到后山门口点来玩,是谁半夜三更不睡觉在羽宫厨房做点心把锅炸了,又是谁喝了酒发酒疯死活要在羽宫捉萤火虫?是我想睡到这个点的吗?”

“呵呵……”宫紫商讪讪地笑了笑,把东西放下背起手,“一时兴奋,一时兴奋。”

“到底有什么事?”宫子羽叹了口气,感觉人生颇艰,“你快说吧。”

说完就见宫紫商正了神色,把金繁以外的下人遣退了,凑近他低声说道:“我怀疑宫门闹鬼了。”

“什么?”宫子羽狠狠拧起眉头,一时之间分不出是他没睡醒还是宫紫商没睡醒。

“我说宫门可能闹鬼了。”宫紫商字正腔圆地重复。

宫子羽盯着她的脸看,却看不出开玩笑的痕迹。

“你认真的?不会是昨天喝大了做梦吧?”

“我喝醉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会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宫紫商白了他一眼,“当然是认真的。”

“那你说说看。”宫子羽决定听上一听再做判断。

“你想站这听啊,你不冷我还冷呢。走,我们去侧殿坐坐,”宫紫商左手薅着宫子羽披风的大毛领,右手挽着金繁的胳膊往侧殿走,“要不让人把早膳送来吧,边吃边说。”

“……你真行。金繁,去厨房说一声。”

片刻后,金繁被宫紫商赶去吃饭,姐弟二人坐在圆桌旁拿着筷子交头接耳。

“我跟你讲啊,昨天晚上金繁不是送我到我的院子就走了吗,我那时刚喝了醒酒汤,头还晕着,就站在房间门前的长廊边上吹了会风。那时月黑风高,一片寂静,我站了一会觉得瘆得慌,就打算回屋。结果你猜怎么着?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有一黑一白两个影子歘一下从庭院门口飞过了!

“当时我就惊呆了,我说难道我喝蒙了不小心睡着了,怎么还看见黑白无常了呢?然后我掐了自己一下,发现不是发梦,那两个影子还在那飘,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挑衅,路过商宫它们就开始慢吞吞地走,这不就是在看不起我宫紫商?我直接鼓足勇气——”

“鼓足勇气怎么了?”宫子羽听入了神,筷子举着好半天没动,追问道。

“你说呢?我一个喝醉了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干什么?当然是拔腿就跑回房间把门拴好睡觉啦。”

“你说实话是不是闲得发慌来戏弄我,”宫子羽觉得宫紫商在浪费他感情,“这不就是两个穿着一黑一白衣服的人吗?哪来的闹鬼?”

“你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呐,”宫紫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和旧尘山谷酒楼里那些说书先生一个架势,“且听我慢慢道来。在跑之前我悄悄往前走了点,冒着生命危险去看那两只鬼,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发现他们没有影子?”

“不是,”宫紫商啧了一声,“它们没有提灯,哪来的影子?”

“哦,我要用早膳了。”宫子羽撇撇嘴,把筷子放下拿起调羹喝汤。

“你听我说完啊,你就不觉得乌漆嘛黑的走夜路不提灯很奇怪吗?那样哪看得清楚路啊。而且它们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头和脚都不带露的,就算不是鬼也很可疑吧——喂,宫子羽,你有没有礼貌,别人说话的时候你要看着人家的眼睛而不是在这里喝汤!”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内功心法修习到一定程度也不是不能在夜里视物如白昼,没什么好稀奇的,说不定他们只是不小心把灯弄灭了而已。”宫子羽随口敷衍道,喝了几口汤觉得骨头都回温了,“再说他们遮遮掩掩,万一是你醉眼朦胧把好好的人看成一坨了呢?”

“你在放什么狗屁!”宫紫商勃然大怒,夹起一块宫子羽不爱吃的萝卜放进他碗里,“我看你需要吃点这个补补脑,我看得千真万确,那两只鬼被皂纱很长的帷帽遮得严严实实,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见了……”

宫子羽把萝卜挑走的动作一顿,一丝异样划过眼底。

“那你还记得他们是往前去还是往后去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记着是往前。哦,对了,我的院子离医馆的潭池很近,现在想想那两只鬼好像是走上了潭上的曲桥才消失的。”

“医馆,徵宫,”宫子羽皱着眉,脑袋隐隐作痛,“宫远徵果然有事瞒着我们。”

“宫远徵?怎么突然说起他了?”宫紫商满头疑惑。

宫子羽正要将金繁看见金叙的事情告诉她,就看见云为衫走了进来。

“早,阿云,”宫子羽暂时丢开烦恼,露出个笑来,“用过早膳了吗,可要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

“不必了,执刃大人、大小姐,我已经吃过了。”云为衫微微蹲身行了个礼,说,“我来是想和执刃说一声,云雀妹妹约了我去徵宫教她做糕点。”

“云姑娘,不知你是否愿意顺带也教教我?”宫紫商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她。

“能帮到大小姐,是我的荣幸,”云为衫眉头不着痕迹地挑起,微笑着说道,“那我就在徵宫等大小姐了。”

“待会我也得去一趟徵宫和宫远徵谈些事,”宫子羽目光灼灼地看着云为衫,“阿云可一定不要忘记留一份糕点给我。”

“会记得的,”云为衫笑意加深,柔声说着,“我哪次没给你留了?”

两人甜蜜地相视而笑,宫紫商“咦惹”了一声,只觉得还没吃多少就觉得有些饱了。

徵宫,脸色苍□□神气却很好的云雀从医馆走出,步伐轻快地走向厨房。

而身处医馆的宫远徵和月公子站在桌边,盯着翻开的小册仔细研读。

“……以心头血为最佳,待出云重莲盛开,子蛊破土而出时喂下,可使蛊虫如臂使指,能于意动念转控蛊须臾间。”月公子得了云雀的好脸,有了咋舌称奇的心情,“这不可语生也太凶狠了,如此食血性也,一滴心头血居然能抵得上吞食千倍百倍的毒物。”

“这倒是省力许多……”宫远徵小声嘀咕,默默在心里盘算起花开的日子。

“你在想什么?”月公子警惕地一拍他的肩膀,“不会是想照着小册上做吧?”

宫远徵不置可否,从药罐中倒出剩余的药液——是他根据云雀带回来的“解药”一比一还原出的半月之蝇,也就是蚀心之月——一饮而尽,惊得月公子哪还顾得上劳什子警惕,徒劳地抢过他手里的空碗。

“你喝它做什么!”月公子眼睁睁看着他拿起另一个碗盛出为云雀配置的药,面不改色地又喝了下去,瞠目结舌,不知该震惊于他给自己灌药如喝水的熟稔迅速还是该为他及冠后三域试炼废掉的第二关而默哀,“这是能随便喝的吗?”

“少管我,”宫远徵被先后两种不同的苦味冲得皱了皱鼻子,拈起一块桌上陈伯准备的蜜饯塞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说,“毒药我喝得,这区区补药我就喝不得了?”

“算了,喝就喝吧。”月公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空碗放下了。

“公子,子羽公子来访。”金往出现在门口禀告。

“让他在正殿等着。”宫远徵又吃了一块蜜饯,思索起宫子羽的来意,“你来吗?”

“不了,”月公子摆摆手,“我去厨房找云雀。”

宫远徵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月公子看出了他眼里写满了嫌弃。

快走到正殿的时候宫远徵慢下了脚步,心想今天为何这么多事,真想一把毒药把全部人弄晕过去。又想到中午还要和哥哥一起吃饭,勉强振作了一些,不情不愿地迈进殿门。

宫子羽一抬头就对上宫远徵阴沉沉的脸,识相地收回了原本要说出口打趣宫远徵哭了的话,正襟危坐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直到喝了一口宫远徵倒给他的茶,忍不住破功。

“好冷的茶。”宫子羽打了个寒颤,一脸牙酸的表情。

“爱喝不喝。”宫远徵恹恹地跪坐在茶几对面,“子羽哥哥大驾光临,不会只是为了讨我一杯冷茶吧?”

“当然不是。”宫子羽用一根手指推开和它的主人一样冷冰冰的茶杯,“我来是想问问,远徵弟弟最近是否有发现一些异常之处?比如,半夜有鬼影游荡?”

“你来就是想问这个?”宫远徵嗤笑一声,眼皮子都懒得掀,端起冒着袅袅水汽的茶杯抿了一口。

“不全是,或者我应当这样问……远徵弟弟可有在徵宫附近发现不该出现的人?”

宫远徵终于不吝得抬起眼看他,杯底与茶几相碰发出“咔哒”轻响。

“不该出现的人,”他变得轻声细语,好似在咀嚼这句话,“子羽哥哥何出此言?”

宫子羽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作出漫不经心的姿态说起昨晚金繁和宫紫商瞧见的奇怪人影来,表面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执刃、心系弟弟的好兄长。

如果他关心的对象不是用一张写满“在看蠢货”四个字的脸对着他的话。

他见宫远徵始终油盐不进,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旁敲侧击,直截了当地说:“远徵弟弟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宫远徵不为所动,仍操着轻飘飘的语气反问,他是认准了宫子羽不敢怎么样。

宫子羽被噎得胸膛起伏,认为自己无需再忍,一怒之下腾地站起来猛一甩袖,不打招呼就夺门而出。

他还能怎么样?宫子羽悲愤地向右,走进通向徵宫厨房的长廊,他又没有胆子派人搜查徵宫,为今之计,只有暗中打探了。

宫紫商口中的“鬼”的身份难找,但金叙却是张明牌,或可从此入手……

他拐入偏殿的门廊,路过无人看守的冰室时脚步慢下,迟疑地顿住,盯着合起的门板愣神。他想,父亲此时应该已经火化成灰,入土为安了吧。

宫门执刃继任当天,会由长老在脊背黔上开启无量流火的符文,从此不得出旧尘山谷半步。而每一任身死的执刃,为了确保无量流火不会泄露,都会在守灵七天后实行火葬,埋入后山祠堂。

只是不知九泉之下,父亲能否见到母亲。不过母亲生前一直期望再看一场江南烟雨,兴许等不及就投胎了去,他们怕是要来生才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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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对徵]毒草萋萋
连载中兰木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