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宫紫商刚进门,一抹雪亮的刀光直晃她眼睛。她熟视无睹地站在原地,一边欣赏院子里两个舞刀人的身姿一边琢磨拿双刀的那人又在生谁的气。

刀刃破空的声音停歇,宫紫商这才调笑着开口:“一大早这么大火气,又是谁惹恼了我们远徵弟弟呀?”

其中一个满头青丝缀满银亮铃铛的人收了双刀,转过来朝向宫紫商的那张俏丽白玉面却不是她想象中的恼怒,眉毛快拧成结,眼尾耷拉着,望见来人时不自觉努了努嘴唇,活像只被雨淋湿透了皮毛委屈巴巴的猫。

宫紫商晃晃头,把这个诡异的想法从脑子里丢了出去,拽着人在庭院里的石桌旁坐下。

“你心脉伤未愈,还是少动武才好。”她斟了杯茶推到宫远徵手边,看他蹙着眉抿了一口又嫌是冷的放下,心道更像一只猫了,“怎么了?”

“哥最近是不是很忙?”宫远徵踌躇了一会,出声问道。

“宫二?”宫紫商思索了一下,勉强从自己忙忙碌碌相当充实的生活里扒拉出宫尚角的痕迹,“好像是挺忙的,前两天去找他给商宫拨款还听他说过两天又要出外务了。”

“又要走啊。”宫远徵眼睛亮了一下,听到后半句黯淡下来,失望地嘟囔。此次宫尚角返回宫门待的时间并不长,他与哥哥还没好好相处几日,怎的就要再次分开……

“这都是为了大计,不忙不行啊。”宫紫商安慰道,想了想,有些奇怪地问,“你最近怎么没整天黏着你哥了,闹矛盾了吗?按理说,他忙不忙你该是最清楚的那个,论不到来问我。”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宫远徵叹了口气,神色郁郁,一副纳闷又神伤的样子,这下提起了心。不会吧,真给她说中了,兄弟俩闹矛盾了?

“不会是你惹宫二生气了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才不会惹我哥生气。”宫远徵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但刚说完心里便难以自抑地生起一阵不确定来,难不成这些天哥哥对他的冷淡不是错觉,他真的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惹哥哥不高兴了?宫远徵顿时坐立难安起来。

他咬咬唇,想见哥哥的渴望终究是压过了所有,掠过一脸八卦表情的宫紫商径直往门外走去,金往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谁料还未踏出门槛,迎面差点撞上了相向而来的宫子羽。

“你是要去找宫尚角吗?”宫子羽好险站住了脚,没让自己的下巴和宫远徵的头来个亲密接触,“他接了华剑门的外务,说是情况万分危急,刚刚就动身了,让我来和你说一声。”

宫远徵低着头一言不发,宫子羽还想说些什么,猝不及防被一股宛若烈马尥蹶子的力道正中胸口,踉踉跄跄往后跌了两步,好在被身旁的金繁眼疾手快地揪住衣领,避开了一屁股坐进木栏外寒潭的命运。

“他吃火药了?”宫子羽看着他飞速远离的背影,大大的脑袋挂满多多的迷茫。

本来还想着和他好好分析一下宫二宫三两兄弟感情状况的宫紫商狠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这个既没有找出无名也没有通过三域试炼的大傻子少和我搭话。”

不料宫子羽没有和她斗嘴的意思,反倒是脸色变得愁云惨淡起来。

“我有事和你说。”

这边怀揣真相恨铁不成钢的宫紫商激情澎湃地怒骂宫子羽,另一边宫远徵步履匆匆来到正殿下的长廊,临跨出徵宫大门却驻足不前,不省得该去哪里。

浓翳层云遮天蔽日,屋檐投下阴影轻沄沄笼罩他的面庞,滚落在簇着愠色和水汽的眼睛,凝作长睫蕴在眼窝的浅墨蝶影。

他绞尽脑汁地回想旧日种种,企盼从记忆中寻到遭兄长冷遇的蛛丝马迹,一时安慰自己仅是偏爱得之不易以致于患得患失的错谬感受,一时忍不住惴惴于宫尚角前几日的反常。这期间宫远徵面色一变再变,阴晴不定,偏偏眼眶通红泪水将落未落,引得院里洒扫的下人更加谨慎,来来去去没发出一点声音,个个屏息凝神生怕弄出什么响动碍了主子的眼。

从那一日——角宫闭门谢客,他误闯宫尚角房间,得知每个开启第二关三域试炼的宫氏子弟身上都会种下蚀心之月包括宫尚角,火急火燎奔回医馆熬药折返硬灌了哥哥一碗去除副作用的汤药——以后,宫尚角像是有了什么不知名的变化,前些日子超乎过往的热切亲昵犹如梦幻泡影,他再难找回。

不该如此的。宫远徵陷入难言的焦炙,沮丧非常,一颗心仿若架在火上烤。哥哥是想疏远他么?为什么?他做错什么了吗……是不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不是个称职的弟弟,比不上……朗哥哥?

“徵公子,”一个声音打断了宫远徵越发沉重的自责,他抬眼看去,是宫尚角的贴身绿玉侍,弯腰将一张叠好的信纸递到他身前,“事态紧急,公子来不及与您当面道别,派我来送这封信。”

宫远徵急切地展开信纸,三下五除二读完,发现信中哥哥的语气措辞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纵容,徐徐告知了此行目的、大致归期以及不告而别的歉意和定会带回赔礼的许诺才放了心,面上的郁色一扫而空,暂且将心中的忧虑与忐忑按捺住了。

见他面露愉色,金复抱拳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宫尚角一行人出宫门不久,又有意等待,不过一刻钟左右,金复便赶上了出行队伍。

金复扯了扯缰绳令疾驰的马慢下来,低声对宫尚角说道:“公子,信已经送到徵公子手里了。”

“他心情如何?”宫尚角平静地问,攥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握紧。

“我去时徵公子很是不开心的模样,但读完信瞧着高兴许多。”

那就好。宫尚角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公子,我们与华剑门的交易也没有那么急啊,您为何不亲自与徵公子道别?”金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口,“况且这种情况不一向都是交给据点总管处理,怎么这一次要公子出马了?”

“多话。”宫尚角睨了他一眼,冷冷丢下两个字,驱马向前,留下金复轻打了下嘴巴,懊恼怎就不长记性,老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

晨晖薄凉,北域冬日里往往难觅太阳暖意,近三月的细风仍旧直刮得人面皮刺痛、骨头发僵。宫尚角在这风中面容更冷,眼眸宛如冻着寒冰的石头,可坚固的石面不知何时爬满细细密密的裂纹。

人心,是这世间最难以捉摸的东西,而“情”字,比人心还要不受控制,情浅情深,皆不能轻易遮掩。

宫尚角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情,他自以为窃得一个不似吻的吻便可以满足,从此安心做宫远徵尽职尽责的兄长。可是**如渊,人心难填,得到一处又情不自禁想要索取更多,理智告诫他理应放手退回原位不逾越,一日比一日深重的情愫却叫嚣着怂恿他用年长者的皮囊谋取更多爱切亲密。

自他了明心意,那些分明如常的举措变得暧昧难言,他清楚那只不过是心境所致,但在弟弟依赖地看着他、亲热地贴近他的时候,他仍无法自抑地于心底升腾卑劣的窃喜。

他久久地觑着他的弟弟,他渴望拢在掌心为其遮风避雨的雏鸟,斟酌衡量,慎重思虑,试图在亲爱与情爱间找到平衡。

可那一日以后……什么掩饰、平衡,尽数成了笑话。

宫尚角终是于旖梦初醒时恍然大悟,怀中抱着熟睡的幼弟滚热的体温烫得他心一阵瑟缩震颤,他的头发和宫远徵的头发交织床榻,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缠绕的发丝难解而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弟弟在他眼里瞩目的不再只是生动灵俏的神情、情切信任的肢体,是那双盈满欢欣的眼睛顾盼间爱.欲横生、勾他心魄,张合的唇饱满娇柔唇珠诱.人,纤细的腰身、羸弱的肩背手臂、白.腻的修长的在梦中绞在他腰间架上他臂弯无力踢蹬的腿。

他口口声声不越界,可距离背离决定一天天拉近。

他需当后退、克制、自持,又怕一见到宫远徵所有毅力决心通通化为乌有,于是接到华剑门的委托就马不停蹄出发,寄望于名正言顺的疏远能不着痕迹地让他们彼此都适应拉远的关系。

希望一切顺利……宫尚角心中五味杂陈,半点不能与旁人述说,只得幽幽地叹了口气。

时间犹白马过隙,转眼间已至三月天,该是回温日子,山谷中春寒料峭,阴寒多过温凉,也仅正午艳阳高照时堪堪称得上是春暖时节。

宫门后山雪宫积雪永年,一年四季尽是冬日银装素裹的景象,盘腿坐在茶几边饮茶的四人倒是面不改色,浑然不觉寒冷的样子。

“你哥不是隔三差五就派人给你送礼物么?远在千里之外,心却全挂在你身上,那架势,较之以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就这样你还担心他在故意冷淡你啊?”月公子咋舌道,他看了看宫远徵身上价值万金的流鳞缎,不要钱一样在领口、中袖袖口大片镶缀着的银狐毛,和抹额上品相极佳的硕大宝石,诚挚地觉得宫远徵在胡思乱想。

“话虽是这么讲,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宫远徵啜了口茶,眉头紧皱。

“别想那么多。”雪重子将手中拨茶叶的镊子放下,用厚布裹着玉壶给每人面前的茶杯续上,淡声说道,“你不是说角公子不日返程,等他回来,当面问问不就行了?”

“这要我怎么问出口——”宫远徵气鼓鼓地放下茶杯,“罢了,许是我多想了,再看吧。今个儿花公子怎的没来,他不是最爱凑热闹吗?”

“再过些时日他就要做试炼考官了,被花长老抓着恶补呢,哪有心思来。”雪公子笑着解释道。

“宫子羽要进第三关了?”宫远徵闻言,脸上顿时放出光彩。

“这样看我们作甚?”月公子冲他直摆手,“有花长老坐镇,可没人敢顶风作案,劝你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宫远徵兴致缺缺地应声,把新倒的茶水一饮而尽,拎着前衣摆站起来,敷衍地朝三人点点头权当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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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对徵]毒草萋萋
连载中兰木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