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空间果然是绿色的。
式凉与希儿失散,遇见了刚和穆恩分开的路路。
时间紧迫,没法跟路路详细解释。
有契约在身,式凉可以直接命令。
但现在没有诅咒,能够交流,他还是想跟路路商量,取得他的同意。
路路听明白了。
比起即将未明的消失,还是被当场开膛还让人钻进去更可怕。
“这里安全舒适,就消融在这里,回归母神,又有何不好呢……”
路路生性热爱偷懒贪闲,是情愿被一叶障目的,很怕主人强迫自己。
“你那么想见神吗?”
“穆恩和希儿应该不会甘心就这么结束旅程,我倒没关系。”
路路听了,放松地躺在式凉旁边。
“而且我已经见过神了。”式凉想到这可能是最后,又感觉不会如此轻易结束,“不单是这个世界,而是所有世界的神。”
“哇!”路路竟不怀疑,“怎么见到的?祂什么样子?”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太过一目了然,反而让人无法了解。越想去了解,越会深陷迷惑。”
路路费解地苦着脸。
“你站在神宫入口时,不也怎么都无法想象下去会如何。祂也是如此。区别在于,他是完全完整的,没有任何开口。”
“这你又是如何得知?没有开口如何接纳和放出生命?就算真没有,用刀割谁都会开口。”
式凉看了眼自己手心的伤口,在二次撕裂后施治愈魔法就愈合了。
“因为祂像你一样是个小心眼的胆小鬼。”
路路刷地坐起来,带着哭腔问:“我受的伤还不够多吗?除了这一刀,那一箭,我什么都没得到!”
“所以我还以为,你会比希儿和穆恩更不甘心,没想到你满足于这里了。”
让他这么一说,路路还真抓心挠肝的委屈起来。
“……让你钻进来就行,不需要我做别的了?”
“嗯。我会在你本体的肚脐上方开个一尺长点的口子。”
“可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谁知道。至少不会不甘心了。”
“好吧。”
路路待宰羔羊似的躺了下来。
变回本体,龙身充塞了整个空间,蛇一样纹路的雪白肚腹被映得青幽幽的。
式凉挤过绿水晶,绕着他走了一圈,细细摸过他的背。
及至切口时,路路只觉得凉凉的,并不疼。
他紧张又害怕,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
然而钻进了那满腔满膛黑暗的式凉比他更清楚,他的生命是停滞的,肠子没有蠕动,胃袋没有收缩,心脏没有跳动。
血管里有微弱的,仿佛即将凝固的铁浆一般的流动。
隔绝了一切的寂灭与黑暗,无声无色无嗅,除了触觉以外的感官被完全剥夺,式凉自下神宫以来还没有感到这样的违和与不安。
在抓摸中,他从外而内地想象自己的位置,根据医学知识和对魔法生物构造的有点了解,理清身边都可能是些什么。
血流似乎是反的。
式凉无法在这巨大无朋的魔法生物腹中确认自己的判断。
他隔着筋膜与脂肪顺着血管摸着,尽量不去考虑路路的感受,一门心思找触发过去时间的关键。
他忽然想起在其他世界听过的一则神话:
神惩罚信徒,让一条大鱼吞了他。信徒日夜祈祷,虔诚悔过,三天三夜后终于得救。
不过那与现在无关。
内脏能成为刻度,式凉总觉得是因为它们曾被掏出摆在金门上,才赋予了时间属性。
十二,二十一,一千二百层高塔,刚才路路变回本体,式凉数了,从腹腔能接触到的龙的胸椎和腰椎也是二十一截。
既然时间基本表现为空间,在第一层的时间,通过第一块脊骨……血流方向是反的,或许应当倒过来数。
正好他也离下方的第一块脊骨最近。
他只想到这一种解法,若是失败,对路路真是很过意不去。
万幸他没想错。
接触的刹那,他投入了一片亲切得多的黑暗。
他清楚地看到被挖出无数孔洞的斜坡,他站在斜坡与教会修建的楼梯的交接处,烛火在斜上方的隧道中显得格外悠远。
响起脚步声。
十来人走了下来,其中包括希儿和穆恩。
式凉贴墙站着,突然产生一个念头。
此时他现身,让她俩打道回府,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一人似乎是怕黑,摸着墙走,式凉试图避开他,眼看着撞到另外一人。
那人从他臂膀穿了过去。
式凉叫他,近在咫尺,却没人回头。
式凉摸自己能摸到,碰墙也可以。
他走上台阶,去抓蜡烛,抓不到。
是因为在塔外?可没有重力抵抗。
携带的绳子石板,他能摸到,却不能与神宫的地面或墙壁接触到。
这种鬼魂一样的状态不解除,他什么也做不了。
实属意料之外的状况。
石板他能读懂,诅咒没有跟来。
石板上正是穆恩刻的第一首预言诗。
诗里好些词都是炼金术术语。问题是这个世界只有魔法,没有炼金术一说。
式凉突然有点糊涂了,金门在一千二百层,自己干嘛来第一层,再不济到五百层左右,第五块脊骨也不远。
大概是被阿玛宗、炼金术和海伦搅昏了。
那次与自己的遭遇如此鲜明,让他不自觉想去印证那段过去。
印证。诗中也有类似字眼。
式凉再次逐字逐句地研读。
炼金术基本原理,最初阶段溶解原料,往往糊化变黑。
在经过一系列化合、分离,凝结固化物往往呈红色。
“黑的我”验证“红的我”,可以理解为最初阶段的我,验证经过试炼的我。
式凉相对于神宫的最初阶段,就是那时他与自己的碰面。
想要获得实体,真实存在,需要被验证。
需要“眼球”,需要被观测。
不,是彼此观测,双方的眼球。
所以独角兽让他们不要失去眼睛。
式凉拾阶而上。
入口的自然光渐渐清晰。
那久已不见的光芒与场景,此刻迸发出巨大的诱惑力。
结束层出不穷的混乱不堪的一切,走出去晒晒真正的太阳,吹吹风,会很好的吧。
然而在逐步向上过程中,他有种内脏错位的可怕错觉。
倘若出塔,和自己面对面,也带给他灾难性的预感。
望见入口处的人影,这时的路路基因记忆刚刚觉醒。
可地底也有个路路敞着肚皮在等他。
这已经发生过了。式凉按部就班地在路路面前现身,以阿玛宗语和海伦为他自己设置悬念,完成验证,也闭环因果。
无论处于哪方,与自己对视还是很怪。
他转身向下,把已然看不懂了的石板在墙上敲碎。
接下来要前往金门。
不知道时间会怎么算,再走一遍来时路肯定不行。
是有捷径的。
式凉把目光投向阶梯尽头的第一层。
时空交错让所有进出的人都聚集在那。
出塔的人中有内脏篡位而死的,也就是在金门上赋予过内脏时间。
只要在那找到一个路路式的“时钟”,就有了前往未来的载体。
身边人开始变多,式凉抽出刀,一个接一个地砍倒。
伤口不流血的就是他要找的。
杀戮不好,但是不这样就会被挤得动弹不得,也再没有比这高效的办法。
但愿神醒来夷平这座诡异的塔,让他们复生。
他很快找到了“时钟”。
一只肥大无比的巨魔。
进塔之前他还没见过这个种族,听说他们已十分稀少了。
他将其钉在墙上,人群还在聚集,他无暇顾及他们的反应,以防万一施了个结界魔法。
忘记数脊骨数量了,式凉凭感觉摸索。
再恢复视野,他已身处塔内一千层的楼梯边缘。
昏天黑地,洪水肆虐,一如梦中。
这回要验证,就得到金门那去找自己了。
有个悖论。
他将改变过去,而改变了过去的自己从何而来?
为什么他有第一次验证的记忆,第二次验证没有。
他想答案是,第一次验证他在塔外,其中一个他还在地面。
而塔内不同于塔外,它允许多重时间线并行,允许过去与未来相悖。
这里使时间变成了可见可触的。
时间依靠着感知。
感知也是他们的局限。
时间的根本性的容器是他们。
塔内是一盛满时间的大烧杯,他们是浸泡其中的试管,被动地灌满了时间。
出生的成了未被生的,未下地底的被下了地底的召唤前来,走过这一遭式凉悟到,这里的因果也是颠倒的。
一般是容器破损,内容物也会泄漏。
但在塔里,内容物不泄漏,容器就不会破损。
想要出去,就不能当容器,改变时间的感知能否通过精神力做到?
作为蛀食在时间上的人似乎不行,那些出去的人都记忆力衰退成白痴了。
剥掉表皮,倒空时间,说不定是个办法。
式凉只想不通,空着肚腑不能通过金门,反例的那人又是怎么离开的塔。
时间不等人,他边向上走,边观察四周。
水位离这还远,地面零散着许多杂物,践踏有脚印,空气中洋溢着复杂的气味,使得这里有种不同往常的气息。
整个气氛反而和梦中越来越接近。
他试着用通用语问有没有人,很顺利地说出来了。
没有诅咒。
何时竟又入了梦?
一千一百层往上,他听到群体生活才有的声响。
一串急促的脚步往下落着,停了。
一群小孩从上一层楼梯探出头来,各种族皆有,服饰和路路梦中那些人风格相似。
高人孩子戴的红蓝相间的面具,式凉也从未在地面上的市面见过。
这里不是他以为的未来。
他回到了过去。
做他“时钟”的那名巨魔,衣服纹样很像这些孩子,极可能与路路祖先同生活在上古。
他没想到挑“时钟”还要看生产日期。
这个时空不可能有内脏被押上金门的人,他该怎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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