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季节常常是变化多端,没过一会儿,天际便下起淅淅沥沥的细雨来。
羌岁立在廊前,眸中清晰地倒映出眼前的一切朦胧景象,侍从端上来的新茶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小光人顺着他的衣袖攀爬上肩头,立在他的脖侧望羌岁的神色。
整个宅邸都寂静可闻,只能偶尔听见远处人们的喧闹声,以及城墙高处的撞钟声。
小光人似乎是不怎么能忍受这种清净到阴抑的氛围,找话道:【下雨了,嫉妒不会还跪在雨里吧?】
“兴许如此。”羌岁对于嫉妒的身体情况并没有关心的**,他收回目光,唤人在昏暗的屋内点了些灯光。
小光人被丢在屏风外侧,心灼又觊觎地使劲透过屏风去辨认那背后模模糊糊的人影。
是在洗澡吗,可恶好想看。
羌岁仔细沐了浴,又换上了一套新的素锦长袍,才捡起小光人拾了伞向外走去,有侍从小跑着想要跟上来,被羌岁制止了。
“我只不过想去走走罢了,屋内湿闷,我不习惯。”
那贵气的公子转过身来时眸子也冷冷淡淡的,青色伞沿模糊着他的神色,小厮目光肆意粘黏在羌岁的脸上,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忙道:“天冷地滑,奴才担心公子着了凉——”
“不会的,”羌岁打断他,略略不耐地拧起眉头,“我去礼佛,你跟着做什么?”
小厮被瞥过来的那一眼弄得张皇,回过神来时已看不到羌岁的身影。
【原来你要去礼佛啊?】
小光人快乐地趴在羌岁的肩头:【阿岁信佛吗?】
羌岁目光笔直地望着眼前的路,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听前者又自顾自否认:
【不对,阿岁信奉的是光明神……那是要去佛堂做什么?】
羌岁轻抚腕上的佛珠:“谁说我不信佛?”
小光人:【?】
“人活着总是要有些东西信仰的。”他微笑:“此世无神,我便信佛。”
小光人:?????
原来,光明神不是不可代替的吗?
怎么感觉,信光明神是因为无神可信才迫不得已捏?
它知道了这个秘密,不会被某个逼杀掉泄愤吧??
下一瞬,它感觉到羌岁的脚步微微一顿,突兀地停了下来,它顺着羌岁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细密雨幕中,一身玄衣的少年仍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啧啧,嫉妒还在那里。】小光人几乎想即兴嗑上一袋瓜子,【这个跪法,恐怕神仙也要扛不住吧。】
羌岁却是不说话,他定定地看了陆摇双几秒,忽然道:“你还没有名字吧?”
小光人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一起这个,却还是很高兴:【嗯嗯对啊!】
羌岁轻笑一声,利落地调转了脚步,往那雨中走去:“今日我替你取一个吧。”
“——就叫伏罪,可好?”
小光人莫名从他这个名字里品出了一点风雨欲来的杀机,缩了缩莫须有的脖子,最终没敢反抗。
此时正是春末的雨季,迎面而来的寒风裹挟着雨点打在身上,而伴随其中的,却是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气息。
陆摇双抬了抬眼帘,视野中出现了一点淡青色的衣摆。
他的眼睫都湿透了,纤长地黏成一绺一绺的,雨水由此便会顺着面颊流到眼睛里,陆摇双只是短暂地瞥了羌岁一眼,便重新收回了视线。
“五殿下。”
头顶传来属于少年的平淡声音,夹杂着珠玉碰撞的玲琅声,在嘈杂的雨中依旧鲜明无比。
陆摇双微顿之下,几不可见地抬了抬手指,制止了不远处潜伏的手下,头顶的雨水被伞挡去了一部分,后背却仍旧淋到雨水,他仰起头,这才看清了视野中出现的那张脸。
——是今日太子身旁新得的貌美伴读,此时特地来这里,恐怕也是为了踩上他一脚。
乌压压的阴云囤积在天际,雨珠勾勒过恢弘建筑的飞檐翘角,坠落地面化作万均柔光,已经极其熟练的弱势说辞已经到了嘴角,而下一瞬,那只松垮缠绕着佛珠的手却已经缓缓伸到了他的面前。
那股莫名的香气因这个动作从袖口一下子更加清晰地钻入了陆摇双的鼻腔。
“殿下跪了半日了。”羌岁垂眸望着前者毫无波澜的脸,低声再次道:“不若现下与臣一同前去礼佛,为大邕皇室折香祈福,以佑万民。”
大邕皇帝极崇佛教,即便在皇宫中也修建供奉了寺庙,着上万僧人日日诵经,以强国运。
且如若是以礼佛祈福为藉口,饶是陆檎有心刁难,恐怕也一时挑不出由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对于陆摇双来说都是一个避害的好法子。
朦胧光线柔和着羌岁的轮廓,伞尖微倾,打磨光亮的红木佛珠便在陆摇双面前一下下地晃动着,如细小的幼蛇般圈圈缠绕在手掌嫩肉上。
——掌心中一点细茧都看不见,像是日日淋着花油温养出来的,一点重活都不曾干过。
若是用牙尖抵着的话,恐怕轻轻一咬便能吮出血来吧。
他盯了半晌,漆黑的眸子才垂下来。
轻飘飘的一句“不必”被他压在舌尖,还未来得及吐出,面前的人便毫无预兆地蹲了下来。
浅色的衣摆因为他的动作而沾上了些泥泞,羌岁却似乎毫不在意,直到那张张扬的,艳丽到一眼便深深印入脑海的脸占据的他的全部视线,陆摇双才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
伏罪乘机吹:【不愧是岁岁!!还没出手就让原罪怕了!!!!】
羌岁:…………丢人。
见陆摇双迟迟没有动作,羌岁才伏首,他停顿一瞬,才试探道:“殿下可是腿麻了?”
他垂眸,似乎是想触碰陆摇双的膝盖,直到他指尖堪堪触碰到一点衣料,一只湿冷的手才骤然按住了他的腕口。
“并未。”对方黑沉的瞳孔直直望过来,如含着无边暗色的极海深渊,阴沉着难以窥探出一点情绪。
陆摇双很快将手松开,缓缓整理着站起来,这回伞被举到了中间,宽大的伞面遮挡了他头顶所有的雨,迟来的寒意才开始一寸寸啮进他的骨髓。
——他本不该这样草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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