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后的冰火并蒂莲（13）
闵客卿。
伴随着这三个字的出现，莲花妖仍旧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然而，不管是谁，都能清楚的感受到，青年身上久别重逢的兴奋劲一点点散去，变成了疑惑和退缩。
好似在他眼前的，不是离开一年的小和尚，而是个与小和尚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梵叶的眸光闪了闪，轻声道：“闵客卿，您……”
“阿闵。”
一道声音打断了梵叶的话，王闵扭头看去，只见白游面无表情地从佛堂里走出。
白游随意的看了眼站在那里的梵叶，像是看到了一片空气。他走到王闵身旁，背对着梵叶，拉起了王闵的手：“阿闵，外面有点凉，跟我回去吧。”
“白游……”王闵张了张嘴，目光看向梵叶，“他——”
“佛子已经见过了，他很健康，没有缺胳膊少腿。”白游语气淡淡，完全忽视了身后的梵叶，“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王闵又看了眼梵叶，还想说什么，但被白游略显强硬的拉走了。
临走前，王闵看到佛子轻轻闭上眼，转身对着佛堂一礼，风中似乎传来“阿弥陀佛”“我为佛子”“万事万物的存在都有自己的意义”等话，像是在反省什么，也像是在阐述什么。
白游的脸色其实并不算好，莲花妖懂事的没有多问，一路上安静无话。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察觉对方情绪微缓，莲花妖终于忍不住，拉住了准备离开的半妖医修。
“白游……”
青年神情清淡，却无端透着两份委屈三分不解：“他不是小和尚……”
白游垂眸，看着坐在床上、小心翼翼拉住他袖子的青年，突然反应过来这一路上自己貌似有点吓住对方了，不由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他确实称不上是原本的梵叶了。”白游柔声道，揉了揉青年的脑袋，“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梵叶所谓的“历练准备”，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不仅耗时长，还把人变成了这幅模样。
白游及时止住话头，默不做声的转移话题：“阿闵，乖，你好好休息，今天下午我带你去我的药王谷玩。”
“可是……”王闵果然被轻易转移了注意力，“我不是梵音寺的客卿吗？”
“只不过是个记名客卿罢了。”白游满不在乎。
记名记名，就是不做实事不给实权，单纯挂个好听的名头而已。如果梵音寺那边乐意，随时就能把这个“记名”给销除，连个证据都不会留的那一种。
更何况——
“我刚才和净明主持打过招呼了，阿闵，你可以跟着我一起走——嗯，你放心，只要梵音寺里还有你的‘名’，你随时可以回来。”
当然，如果“名”被销除，那就更好了。
白游还挺想把眼前的莲花妖拐回药王谷做客卿的。
他敢保证，阿闵在药王谷的待遇，绝对会比梵音寺要好上百倍，衣食住行都按照最好的来安排。
半个时辰前，白游在佛堂里，就着“阿闵花落谁家”这个话题，跟净明主持争执了好一会儿。净明主持依旧笑呵呵的，却愣是没有后退一步，拐弯抹角推拒销除王闵记名客卿这件事。
两个人说话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年纪小的白游吃了亏。
如果不是在最后时刻回过神，恐怕，白游就要一时头脑不清醒，把自己押在梵音寺做客卿了。
至于，为什么不让阿闵做两个地方的客卿……
白游想到自己的珍宝，身上还有着属于其他地方的“印记”，就觉得一阵难受。
如果可以，他希望阿闵“干干净净”的，不被困于任何势力任何地方，自由自在的在这片天地生长，玩耍。
白游想的，王闵并不知道。
王闵听到自己出了远门还能回来，霜白色的眼睛微微发亮，像是点亮了无数星辰。
以人身生活在梵音寺三年，莲花妖产生了“恋家”的想法。
他知道人类幼崽长大后，都会离开原本的家组建新家。因此，有时莲花妖就想，如果自己也“长大”了，会不会被梵音寺排挤，或者是离开梵音寺、来到其他地方居住下来呢？
这个想法，让莲花妖有点不安。
他舍不得梵音寺，舍不得个子变高的小沙弥和沙弥尼们，也舍不得梵叶。
大概是雏鸟情节，王闵对梵叶的好感度不低，同时还有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想要梵叶陪着他。
这也是察觉梵叶的变化后，莲花妖的反应有些大的主要原因。
——他知道梵叶是梵叶，但，梵叶好像不是一年前的梵叶了。
“……”
白游捏了捏青年的脸：“阿闵，三年了，你的身体终于可以支撑你出远门了，净明主持这个老固执都同意了，你应该高兴点才对。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我又没欠你银票。”
“可是，白游……”王闵双唇微张，眼神清澈带着不解，“梵叶究竟怎么了？”
“‘梵叶怎么了’？梵叶怎么了我咋知道？我是医修不是神仙。”
白游故作不满：“人家师父净明主持都不急，我们着急什么？更何况，如果梵叶真出了事，梵音寺上下绝对比我们更慌——所以，阿闵你与其想这些有用没用的，不如想想怎么讨好我。”
“要知道，你可是要跟我去药王谷的，如果我不开心了，你在那里过得可不一定比梵音寺里舒服。”
白游恐吓道。
青年被这恶劣的、直白简单的威胁的话吓了一下，无助的眨了眨眼：“哦……那，那我怎么讨好你啊……”
甚至都没去想自己能不能不去。
“看你表现喽。”达到满意的效果，白游勾了勾嘴角，又捏了捏青年的脸。
嗯，还不够有肉，去药王谷继续投喂。
他就不信，药王谷里那一堆擅长制药的家伙，下厨做饭比不过梵音寺里的一群和尚。
并不知道自己又被人给忽悠了的莲花妖老实下来，思索怎么才能让白游更开心点。
虽然他不挑，但他也不想睡大街啊。
——看到白游“惩罚”焰莲心几人后，王闵心里就有了“白游生气的时候会让人睡大街”的念头。
这对于已经习惯了人类生活的莲花妖来说，有点可怕。
另一边，佛堂。
梵叶站在佛堂门前，转身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梵叶。”
一道苍老慈祥的声音唤回了他，梵叶收拢思绪，对着来者一礼：“师父。”
“你心里的杂念还是太多了。”净明主持摸了摸胡子，笑容温和，“不过，这样就够了。”
够了？
梵叶不解：“梵叶愚钝。”
“够了，是因为现在的你，不骄不躁，气息平稳，知礼守礼，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有一定的了解，不会盲目且没有目标。你如今的状态，是最适合出寺的。”
净明主持顿了顿，面上带了一分苦涩，继续道：“上一任佛子，也就是你的小师叔，他就是吃了这方面的亏，只历练不到一年便出了事，伤了眼睛和脖子。大概是心有惭愧，他至今待在藏经阁内自我惩罚，不愿出来。”
梵叶没有接话。
他对净明主持那一代不了解，加上辈分关系，就算了解，他也不能妄以评论。
好在，净明主持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恢复成以往温和慈祥的模样，之前露出的苦涩仿佛是一场幻觉。
“白施主希望能带闵客卿去他的地盘，说那里有更适合治疗闵客卿身体的药草。”净明主持提起这件事，看了眼梵叶，眼里的笑意不减，“为师同意了。”
梵叶握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颤。
年轻的佛子垂眸，眉心的一点红点恍惚间更加鲜艳，衬得他的皮肤白皙无比。
“全凭师父做主。”梵叶浅浅一笑，似乎真的在为王闵能得到更好的治疗而高兴，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净明主持问：“梵叶，你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吗？”
梵叶恭敬道：“师父，莫要再逗徒儿了。您明明知道，我并没有那种想法。”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底总觉得哪里不对。
真奇怪，他想。
如果是一年前的他，可能会试图说服净明主持，让他跟着白游他们一起走。
可现在的他，并没有这种想法。
或者说，并没有这种欲|望。
仿佛王闵对于他，不过只是个有点交情的陌生人罢了。
“徒儿如今需要的，是做好出寺的最后准备。”梵叶听到自己如此说道，“如果有缘，即使不跟随他们一起出寺，也会在这片大陆上的某一处相遇。”
历练时间为五年。
五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梵叶知道，自己无法在短短五年内走遍这片大陆，若想要“碰巧”遇到王闵白游所在的地方，可能性十分低下。
嘴里说着“有缘再见”，实际上，梵叶心底清楚，他依旧不信什么缘。
这一年的“准备”，似乎改变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你啊……”
净明主持抿唇微笑，看着梵叶的目光悠长而平静，像是知道了他心底的想法，又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而过，很快就到了下午。
晚课尚未开始，净明主持看向早早坐在佛堂里的佛子，轻声问道：“不去送送他们吗？”
梵叶沉默。
半晌，年轻的佛子敲了一下木鱼。
笃。
木鱼发出清脆平稳的声音，一如他此时说话的语气。
“不必了。”
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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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佛堂后的冰火并蒂莲（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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