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系统自觉对许知礼有所亏欠,也许只是为了推动任务进度,他提高了许知礼的身体健康数值。
头昏脑胀,心律不齐的病根瞬间被拔除,许知礼尝试性地握了握拳,只感觉四肢涌动着一股丰沛的活力,骤然生龙活虎起来。
沉重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当天他就随着方迟墨一同来到了高新区。
高新区经济发达,设施健全,高楼林立,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草一木之间都充满着现代化的气息。
可黄新明家却住在高新区最偏僻地区,类似于城中村。
路面不平,地表崎岖,路口坏掉的红绿灯,隔两个就失灵的路灯,东倒西歪的电线杆,随处可见的白色垃圾……
黄新明家住在一栋牵手楼的六楼,由于路面狭窄,再往里车就开不进去了,方迟墨便把车停在大道外,带着许知礼走了进去。
警方不是第一次来调查黄新明家了,作为第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黄新民案备受关注。其家属是重点观察对象,笔录口录做过不下九次了。
小区内没有电梯,每层楼道的感应灯亮度不一,台阶歪歪斜斜,扶手锈迹斑斑。
许知礼打着电筒,亮光掠过布满小广告涂鸦的墙壁,本该是白色的墙壁上粘着大小不一的污垢,楼梯转角处的窗户年久失修,碎成冰裂形状。
方迟墨在前方走,隔着一臂的距离,许知礼不紧不慢地跟着。
方迟墨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许知礼在想事情没留神,一头就撞在了他的后背。
“黄新明的家人可能会……不太配合。”
许知礼揉着额头,抬眼看向方迟墨。
“作为第一个受害者,黄新明尸体发现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三年,这三年,警方上门问过无数次,排查了周围一切的可疑人员,却没有找到任何的信息。”方迟墨说,“黄新明是家中独子,中年丧子对夫妻俩的打击很大,起初他们也是配合的,上门的次数多了,他们也逐渐失望,十分排斥警方的调查。”
方迟墨的脸影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神色。
许知礼揉了揉额头,半晌,垂下手问道,“问了这么多次,笔录也做过这么多版本了,为什么还要继续问。”
许知礼出发之前看过黄新明的卷宗,按理来说,作为受害者的父母,接受询问是件正常的事,可黄新明当时是在学校里失踪的,当然,警方也有调查过他的室友,结果总是一无所获。
方迟墨缓步走下台阶,行至许知礼身旁,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长而直的睫毛微微向下压,眯起了眸子。
“在我们取证的时候,发现黄新明其实是一个同性恋。”
“事发当天晚上,据监控显示,黄新明9:32离开了寝室大楼,10:20走出正校门口,次日,他的尸体在后校门的井盖底下被发现。”
“黄新明的宿舍楼距离后校门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他却是从正校门出去的,很可能是有人约他在这个校门见面,再将他杀害丢至后巷门井盖底下的。”方迟墨说,“实际上,法医还检测出尸体当天晚上是射过精的状态,他半夜出学校,应该是和情人约会。”
“诡异的是,他没有进行过性行为,没有检测出第二人的毛发和DNA,更像是他用手自给自足的。”方迟墨说,“这也是我们最初把黄新明案当作情人作案的原因。”
“事情发生的当天,我们依次传唤黄新明的室友,这才知道他是一个同性恋。”
“可他的室友却说,黄新明只是对他们出了柜,却洁身自好,而且没有交男朋友。”
20岁,一个刚读大二的学生,正是学校里课最多的时候,黄新明就读的专业一周有四节晚自习,就那天晚上正好空闲,他却跑了出去。
不料,却遭遇此劫。
他的室友是在他第二天一上午没来上课之后,才发现不对劲上报学校的,辅导员和老师轮番打黄新明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一天后事态严重,学校报了案让警方搜查失踪的黄新明,最后在后门不起眼的井盖底下找到了黄新明的尸体。
“我们把他是同性恋的信息告诉了黄新明的父母,黄新明父母神色惊恐,始终不肯相信,由于射/精异状,与本案无直接关系,我们就没有跟他们说这个细节。”方迟墨说,“老两口悲伤欲绝,浑浑噩噩的做完了笔录,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后来几次,黄父黄母神色恍惚,黑发中银丝徒增。
“之后警方多次走访黄家,发现黄新明的东西越来越少,甚至连照片和贴在墙上的奖状都被老两口藏匿起来。”
方迟墨一手搭在锈迹斑斑的楼梯扶手上,若有所思地说道,“最后我们才知道,他们从黄新明的室友中听说了儿子尸检的真实状况,老两口不能接受,收起了一切与黄新明有关的东西。”
“这……”
“受害者家属这么不配合,也走访过那么多次了,我们还要上去吗?”连环杀人案的笔录,口录和卷宗,许知礼已铭记于心,每一次盘问对于黄新明的父母来说,都是重新揭开他们的伤疤,他心生退意,“我的意思是,还有什么细节是前九次都没问出来的?”
方迟墨向下一步,与许知礼同站一个台阶,那双浅淡琥珀色的眼眸直直盯着许知礼的眼睛,盯着他不自然地后退一步。
“没有。”方迟墨说。
“啊?”许知礼睁大眼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紧接着又听方迟墨继续道:
“我想带你来看看黄新明的父母。”方迟墨口吻极其严肃,“你的眼睛很像他。”
不等许知礼分析方迟墨这句话中的意思。
只听咯吱一声,一缕光线自门缝溢出,六楼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
“方警官。”
方迟墨颔首,低垂眉眼,却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在许知礼身前,一手握着许知礼的手腕,将他拉了进去。
许知礼踮着脚,从方迟墨的背后往前望。
望见一个女人。
这是一位穿着杏色衬衣,身材瘦小的妇女,她的眼睛虽是望着方迟墨的,却空洞无比,里面没有一丝生机,嘴巴机械地张合,发出的声音似是生了锈的八音盒。
“方警官已经来过许多次了,这次又是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呢。”
方迟墨捏紧掌心的手腕。许知礼从中感受到一丝颤意,他望着方迟墨高大宽厚的后背,此刻竟与他感同身受。
面对受害者绝望麻木的眼神,他并不如表面表现的那般冷静,他也在痛苦,在自责。
“没有什么要问的,这次是来看看伯父伯母。”方迟墨说,
“是吗……”黄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劳烦方警官挂念了,我们过的很好,前不久是明儿的忌日,烧过纸后,他来梦里找过我们。”
“可他始终不告诉我杀害的他凶手是谁。”说着说着,黄母干涸的眼睛笼上热气,“方警官,已经三年了,是不是这辈子都找不到Y了?”
“不是。”方迟墨走近一步,扶住妇人的双臂,沉稳的声线中出现一丝波澜,“我们一定会抓到他的。”
“一定,又是一定!这三年来,我听过多少遍这样的话了!”
黄母的眼泪突然决堤,布满皱纹的枯瘦双手紧紧攥起方迟墨的衣袖,她的声音如杜鹃啼血般凌厉,“为什么?为什么抓不到!”
“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抓不到杀害明儿的凶手,你们警察,你们警察总是这样……一次次的盘问,一次次的调查,可毫无用处,你知不知道就在我给你开门的前一刻,我还幻想着今天不一样,你是来告诉我,凶手已经捉拿归案了……”
她佝偻的背越压越深,双腿缓缓向下跪,这具单薄的身体承受了许知礼难以想象的丧子之痛,他内心深感触动,也向前一步伸出双手扶她。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方警官……”妇人的泪液是断了线的珍珠,滚圆着往地上砸,一颗一颗豆大的痕迹浸湿了木地板,她再次抬头,视线内出现一张白净俊秀的脸。
声嘶力竭戛然而止,她的全部视线被那双眼尾微微低垂的双眸吸引了过去。
目若朗星,皎皎如月,剑眉星目,清秀俊逸。
那双清雅干净的眸底沾染着些许悲天悯人的柔和,与他日思夜想的儿子一模一样。
“明、明儿……”妇人睁大眼睛,空洞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彩,眼泪在望向许知礼的那一刻夺眶而出,她踉跄着向前,跌跌撞撞地扑到了许知礼的怀里,“明儿!”
许知礼始料未及,一时手忙脚乱,只好扶住她,他神色讶异,不解地看向一旁的方迟墨。
方迟墨表情淡然,与他对视的眼眸里闪过千种神色,许知礼不明白。
“明儿……你终于肯回来看妈妈了,我的明儿,我可怜的明儿啊……”妇人紧紧环抱住许知礼的腰,热泪透过衬衫触到他的肌肤,她死不松手,如飘荡深海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明儿……”
许知礼这下明白了,黄母是把他当做她的儿子了。
他手脚笨拙,轻轻地拍着妇人的背,也不知说什么,只好以动作借此安慰。
而一旁的方迟墨眉头越皱越深,不妙的预感成了真。
也许应该换一种方式追查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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