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许知礼面色如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至腮边。
师尊自爆,这是最快遏制酸与的方法。
此事还要追溯到五百年前。
师祖车非墨耗尽大半灵力将酸与压制与溪深峰下,在它的身上留下了三道咒枷。
此咒枷与其他的不同,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效,会永久的烙印在酸与身上。
一道在腰间,一道在脖颈,还有一道在脚踝。
封印酸与之后,他将剩余灵力注入还是个孩童的宁寄风身上,并将此职责托付给他。
宁寄风天赋极佳,骨骼惊奇,属水木双灵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他与其他孩童最大的区别是他生性淡漠,不会对外界的事物给予多余情感。
担得下重任,守得了孤寂,是镇压妖兽的最佳人选。
宁寄风恪守清规戒律,悟性极佳,又勤于修炼,他飞升成仙那年,不过二十有二的年纪。
他的容貌便永远保持在二十二岁,玉面仙君,气质清冷,皎如玉树临风前。
那三道咒枷既是车非墨封印酸与的法术,也是他给宁寄风的最后一个选择。
咒枷与施咒者共存亡。
若是酸与冲破封印,为害人间,事态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之时,施咒者可采用自陨的方式,和酸与同归于尽。
对于接收车非墨全部法力的宁寄风也同样生效。
十日前,六大长□□同商议此事,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对宁寄风玩忽职守的指责。
许沨不满,与他们起了口舌之争。
他们个个穿得道貌岸然,模样正义凛然,想要将此事推到师尊一人身上,委婉地劝说宁寄风为苍生牺牲。
此等嘴脸恶心至极!
宁寄风听完,不置可否,抬脚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他向来明事理,不惧牺牲小我,舍身取义。
许沨见状,以为师尊当真听从他们,当场失控,一把挣脱了缚仙绳。
殿内众人纷纷大惊失色,忙派人去拦他。
许沨目不斜视,双目紧盯着师尊,闪躲避开扑上来的修士,动作游刃有余。
轻弹一指,来自四方的水流急速驶来,随着他指尖微动,凝结成冰。
许沨指尖轻拈,那冰块瞬间被磨成形状相同的冰锥,箭矢一般的向攻击他的修士猛烈射去。
赤手空拳,面不改色,仅是手指勾动,便能以水化万物,未触碰到他们的衣衫,就打伤了千露宗百余名宗门子弟。
整个入云峰的主殿被闹得人仰马翻,一片狼藉,最终还是宁寄风出声制止,这场闹剧才结束。
长老们更加气愤了,直言定要重惩许沨……
于是乎,他就被关到地水寒牢里了。
许知礼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那我师尊被关在哪里?”
他带上缚灵枷之后,就无法感知到宁寄风的存在。
千露宗大部分的设施都是靠着宁寄风一人的灵力运作的,师尊的气息存在于风里,存在于一草一木之中。
没有灵力的人无法从这些细微的事物中感知到。
“等等……为什么师尊突然决定自爆,?”许知礼皱眉问道,“这十日发生了什么事?”
身下的波碎剑颠簸一瞬,白若尘的心绪仿佛也跟着不宁。
许知礼敛眉,直觉事态不妙。
“……五日前,俪城彻底沦陷。”
“连日干旱导致护城河的深度不足八尺,灾民四处流窜,涌入俪城都城,围在皇宫城墙外讨要说法,而皇帝视而不见,不仅不安顿灾民,还将他们拦在城外,命令禁卫军把守城墙,射杀了不少无辜百姓。”白若尘摇头,“走投无路的灾民撞死在城墙,剩下的人顺着他们的尸体爬进城内,禁卫军寡不敌众,皇宫内人心不齐,互相猜忌,很快,流民涌入皇宫俘虏了当朝皇帝。”
“那皇帝只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其余王公贵族落荒而逃,灾民们怒不可遏,当场杀了小皇帝。”
许知礼的面色沉下来,白若尘三言两语就将一场极其血腥绝望的人间炼狱展现在他眼前。
“事态愈演愈烈,灾民占领了皇宫,抢夺了宫殿内的食物水源,杀害未来得及逃的妃嫔妇孺……怨气丛生,酸与现身吸食恶念,并将一路上所见的尸身扔进护城河内。一时间,血流成河,疫病因此而生。”白若尘道,“眼看着俪城城内百姓无一幸免,又有人逃离都城,朝着四面八方涌去。”
后话他不忍继续说,许知礼也能猜到。
得了瘟疫的流民把疫病带到了其他地方,俪城只是酸与摧毁第一个地方,但不是唯一一个。
酸与以恶念为生,只有在人身上才能获得极大的恶念。
可俪城的百姓遭此横祸,人口骤降,待到所有人都死完了,他就转移阵地,寻找下一个“俪城”。
果真是凶兽,行事作风和修炼渠道都这么变态!
许知礼心中暗骂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述而又问道:“等等,白兄,我还是不知为何师尊会突然决定自陨。”
白若尘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许知礼不解。
脚下忽地一顿,波碎剑速度骤降,徐徐斜降,落到一处平地。
高峰如云,仙雾飘渺,青松挺拔,影影绰绰。
许知礼跳下波碎剑,抬头望去,宽阔的白玉石阶一望无际,尽头隐在云雾之中。
这里便是入云峰了,千露宗的主峰。
“许沨,走吧。”白若尘收剑入鞘,率先踏上玉阶,偏头看他,“霁月仙君愿意自陨,可我师尊不愿看到,他命我带你上入云峰。”
“待你见到霁月仙君便可知晓,也能做出抉择吧。”
白若尘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拾级而上,空留许知礼在原地云里雾里。
他愣了一下,立马跟上。
“白兄,白兄,你告诉我嘛,不要打哑谜啊,这个时候还卖关子……”
“喂,白师兄,我师尊怎么了?”
白若尘旁若无闻,脚步反而更快了,许知礼身上的缚灵枷还未完全消去,自然是比不上他的速度。
“白兄……等等我啊白兄……”
……
入云峰三千白玉石阶对寻常修士来说不过是一个传送术、一个御剑的功夫,对灵力被封锁的许知礼来说可是整整三千阶啊!
他又累又困,甚至还感觉到了饥饿,爬了五百梯就实在走不动了,满头大汗。
他抬眼望去,那规整洁白的石阶仿佛永无止境,白若尘也早早消失在视线内。
他干脆自暴自弃,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最终还是白若尘回头,抓着他的衣领将人丢在波碎剑,御剑飞上去的。
入云峰主殿,人满为患。
隔着百余米,许知礼只看到一片乌泱泱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皆是浅色长袍,银白发冠。
随着距离的逐渐缩短,他觉着有些不对。
除了最前方的几人,其余人怎么都是跪着的!
白若尘领着他迈进主殿台阶,许知礼不敢言语。
眼下主殿气势恢宏,极为广阔,目测有上万名宗门子弟,他们按照六大峰的宗派分门别类地站立……不对,是跪立。
上万人的场合竟然鸦雀无声,静得他能听到自己忐忑的心跳。
他跟着白若尘大步向前,径直走到最前方。他看到五个老头和一个年轻俊帅的紫衣男子。
白若尘向他们抱拳行了个礼,随后转向紫衣男子。
“师尊。”
许知礼转眸,看清了他的脸。
眉间一点朱砂夺人心魄,长且直的浓密眼睫修饰出一双标准的丹凤眼,他嘴角上扬,眸中带笑,生出一派温润如玉的书生气质,令人如沐春风。
许知礼知道他是谁。
长秋山的峰主,灵药谷医圣——严清丹。他是白若尘的师尊,主修木系术法,平日爱好研究些灵丹妙药,与世无争,也是六大长老里最没有长辈架子的好好先生。
“下去吧。”严清丹看了眼白若尘。
“是。”白若尘恭敬回道。
继而后退至长秋山队阵首排,他放下佩剑,一挥衣袍,扑通一声,利落地跪了下去。
许知礼一惊,这巨大的膝盖撞地的一声听到都疼,而白若尘目视前方,面不改色,一派正经之色。
他迅速收回视线,用余光瞥了瞥四周。
周围宗门子弟对此习以为常,他们神色肃穆,佩剑法器统一放置身体右侧,背脊直挺,目光如炬。
许知礼心生疑窦,这是在跪谁啊……
他又东张西望了几下,怀疑地看着这几个老头。
难道是在跪他们?
视线偏移,对上一双含笑的紫眸,许知礼一愣,严清丹正在对着他笑,不含一丝恶意的,甚至带有一丝宠溺的温和。
他对面前这人心生好感。
“许沨,你好啊。”
许知礼微微颔首,有模有样地学着白若尘的动作行礼,“严师叔。”
“几日不见,消瘦了些。”严清丹手持拂尘,走下来围着许知礼绕了几圈,“嗯……衣带渐宽啊。”
许知礼觉着他这番话里还有些他不懂的意味深长,不由得站直了些。
“看起来懂事了不少。”严清丹紫眸微微眯起,浓黑睫羽与绛紫眼瞳相得益彰,他拂尘一甩,洁白尘尾抚过许知礼的脸颊,略微有点痒。
“喂,霁月,许沨已经给你带来了。”严清丹转了个身,冲着一片空气唤道,“不要再任性了。”
许知礼心头一紧,霁月是他师尊的名号,先前一直没看到,是因为他没有灵力吗,不对,听严师叔话里的意思,师尊是故意躲起来的。
躲谁,他吗?
他心里一空,结合之前他做的错事,师尊也许对他失望了。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师尊讨厌,许知礼顿感慌乱。
下一秒,清风乍起,裹挟着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檀香穿堂而过,直直抚略到许知礼的脸上。
熟悉的沁香涌入鼻腔,他不由得闭上了眼,卷着桃花瓣的风旋围着许知礼缠绕。
少顷,风旋越收越紧,似乎变成了一种无形的飘渺绢丝,将他身体卷缠着缓缓托起。
许知礼身子一抖,在空中踉跄,慌忙向下望去,自己已经离地甚远,直直被风抬至半空。
好、好熟悉的感觉!
而后,他感觉到风仿佛有了形状,握住他的手腕反剪至后背,衣袍纷飞,馨香的风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里衣之中。
带着微凉气息的风划过他手腕上的缚灵枷,划过胸膛,划过饿到凹陷的小腹,划过凸起的肩胛骨……
他明显地感知到风犹豫了一瞬,像是在思索什么,没有钻进他的亵裤,缓慢地退了出来。
许知礼面上一阵绯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抬上天的感觉尴尬到他恨不得拍晕自己,他心跳如擂鼓,被风划过的肌肤滚烫无比。
过了好一阵子,那风渐渐止住了,极其温柔地将他放了下来。
许知礼头晕目眩,双腿发软,脚一触地就直直跌跪下去……
他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手臂上传来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稳稳拉住了他。
许知礼一怔,抬起眼睫向上望。
视线内出现一个人。
定睛一看,他的瞳孔猛地震动。
“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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