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礼眼睫湿润,他很快就成为了自己讨厌的人,眼泪怎样都止不住,簌簌地向下落。
酸与情不自禁地用指尖抹去他眼角的湿润,心也跟着颤动着。
“我为你哭了那么多次,终于轮到你了。”酸与低下头,忍不住嗅了嗅他的眼泪,嘴里不住地喃喃着,“你是在为我哭吗?”
他为自己这个猜想而惊诧不已,他感觉到自己抑制不住的兴奋,像是许沨沉睡许久后醒来突然抱住他的滋味那样,是现实不可能发生的事,是仅存于他的旖旎幻想之中的事。
“许沨……”酸与伸出舌尖舔舐他眼角的咸湿,似乎是在品尝上好的琼浆玉液,他为之沉醉,为之意乱情迷。
“许沨,好甜。”酸与痴迷地感叹,“如果我死了,你也会为我这样流泪吗?”
许知礼为他的话感到毛骨悚然,舌尖湿润的触觉沿着眼角向下,略过直挺的鼻梁,落到他干裂的嘴唇上。
“许沨,不要躲。”酸与抬手勾住他的下颌,加深了这个浅尝辄止的吻。
许知礼身体僵硬,双瞳失去焦距,相比被强吻,他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
酸与已经知道他的全部计划,连回魂丹都落到了他的手里,他已经没有可以和他抗衡的手段了。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二福,救不了你了。
对不起……
是他自负盈天,以为自己就是能终结一切的救世主了。
到头来竹篮打水,终是一场空。
他尝到自己落到嘴角的泪眼,又咸又苦,泪水随着挤在唇齿间的炽热软舌一同冲淡,酸与含吮住他的下唇,用牙齿微微碾磨撕咬。
被堵住的不仅是鼻腔,连带着他的咽喉也一起酸痛。
他喘不上气,眼泪决堤,汹涌澎湃。
哭……为何而哭。
为他救不了二福而感到悲伤,还是为不用亲手杀了师尊而感到庆幸?
为他自身的渺小而绝望,还是想起了多年前被自己遗忘的某人?
他不明白。
许知礼在意识空间内插入【金蝉脱壳】卡,与此同时,右手缓缓拔出灵剑。
真遗憾啊……如果可以,他还想见师尊一面。
宁寄风……会是什么样呢?
恍然中,他想起了宁寄风朱红发带上的浅蓝色珠玉,那个飘逸清冷的白色背影,仿佛在记忆中等待了上千年。
他悄然举起匕首长短的灵剑。
再见了……这个残忍的世界。
他紧闭着眼,对准腰侧,抬手向下狠狠一刺!
而想象中的剧痛没有袭来,反而手腕上传来一阵紧绷的钳制。
他顿了顿,睁开眼。
酸与在他舌尖上重重一咬,顷刻间,血液肆意涌出,许知礼手一抖,冰泉琉璃剑哐当一声落到地上。
“又想死?”酸与死死捏住他的手,粗暴地一拉,眼底满是暴虐的怒火,“遇到点事就想着死,第三次了!”
他的唇上还挂着许知礼的血液,像是刚刚进食完的狮子,恶狠狠地盯着他,“你师尊就教了你去死吗?”
许知礼抬起湿漉漉的眼睫,空洞的瞳孔满是痛苦。
“许沨,你不是要杀了我吗?”酸与把锦囊塞进他的手心,手掌包住他细白的手指,低吼道,“佩剑还给你了,回魂丹也给你,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宁寄风,杀了他,然后杀了我!”
许知礼瑟瑟发抖,鲜血流到嘴角,手心的回魂丹硬的发烫,烫得他的思绪也跟着一震。
“我给你指出明路,放你去见宁寄风,你也不敢做吗?”酸与愠怒道,“如果做不到,你宁愿去死吗?许沨……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啊。”
许知礼连连后退,酸与步步紧逼,将他逼到角落。
“许沨,我要把寿命分你一半,你不愿,你心中没有我,我明白。”酸与按住他的肩膀,“你心中是苍生正道,你不会喜欢我,我知道。”
许知礼的背紧贴着墙,退无可退,他眼圈绯红的看着酸与,手腕被他捏到发痛,他却连大气也不敢喘。
“许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手畏脚了?”酸与阴鸷地笑了一声,“怎么,是不敢动手吗?我明白……你不是怕对我动手,是怕对你的好师尊动手。”
酸与按住他肩膀的右手略微施力,尖利的指甲骤然刺破衣衫直达他消瘦的锁骨。
许知礼喉间尝到浅淡的血腥味,类似于极速冲刺一千米后上涌的窒息感,他颤着声线道:“你知道我要杀你……为何……现在要告诉我。”
他攥紧了手中的锦囊,仿佛克制着俱意,“酸与……你有什么目的?”
酸与歪了歪头,状似十分不解,“你要杀我,还问我有什么目的?”
“这是你的最佳选择,不是吗?”
酸与不紧不慢打开他握着锦囊的手,取出那滚圆的褐色丹药,两指轻捻了一下,举到许沨面前。
“许沨,我的寿命与天同齐,只要有恶念的地方,就会有我的存在。”酸与说,“所以我永远不会轮回,体会不到你们作为人类的七情六欲。”
他将丹药抵在许知礼的,双唇之中,“活了这么久,也是有点累呢,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天天想着死的话,我也没有必要再强迫你了。”
他抬手掐住许知礼的脸颊,将他的头微微抬了起来,手指抵在回魂丹上轻轻一推。
“唔……”许知礼眉头一紧,嘴里被塞入一个包裹着糖衣的硬物。
很快,那层糖衣被口腔融化,苦涩的药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酸与扼住他的喉咙,逼迫他向下吞咽,掐得许知礼满脸涨红,止不住的咳嗽。
“咳咳咳……”
他顺着墙壁向下滑,双手用力捶打着胸口,回魂丹卡在喉咙中不上不下,那股熟悉的窒息感愈发强烈。
“咳咳……唔……”
良久,那丹药在他喉间完全融化,苦涩的滋味由舌苔起,遍布他的全身。
他低头喘了口气,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再那样惧怕寒冷。
熟悉的热意在他的经脉内流动,由四肢百骸汇聚于小腹。
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双手,发觉自己枯瘦的皮肉顿时丰盈了些,苍白的肌肤上泛出润色,疼痛感、窒息感、疲惫感通通消失了,只觉双拳和四肢有着无穷的力量。
酸与后退了两步,细细打量他的反应。
许知礼踌躇了片刻,缓缓地从地上爬起。
他抬起右手,那冰泉琉璃剑发出剧烈的光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延展变大坚不可摧,猛地回到许知礼手里。
许知礼收紧五指,牢牢地将灵剑握在手里。
这是灵剑与主人之间的共鸣,剑身上的繁复花纹和青翠欲滴的淡雅剑光,正说明了它的势不可挡,严阵以待。
再度抬眸望向酸与之时,许知礼的眼神多了几分沉着的锐气。
酸与瞳孔扩大一瞬,为此感到兴奋。
这才符合他印象中的许沨。
坚忍不屈、目光坚毅,只可远观不能亵玩的正气凛然。
所有的一切都在刺激着酸与的感官。
如同在洞窟中等待百年的恶龙,迎接第一个讨伐他的骑士。
他只想用自己的利爪把骑士按在身下,撕裂正义人士的衣裳。
“许沨。”酸与笑着唤了一声,“我不阻挠你,从你吞下回魂丹的这一刻起,你就只有半个时辰了。”
“冰泉琉璃剑会指引你去到宁寄风所在之地。”他抬手勾起许知礼的一缕发丝,端详他的视线里满是欣赏,“许沨,作出决定吧,如果你真的肯用宁寄风的心头血制成朱韵刃,那么死在你手里,也是你我之间最后的结局了。”
许知礼眸光微动,余光瞥见青翠剑身发出一阵阵起伏规律的光芒,剑身细微颤动,似乎对某个方向有所感应。
酸与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事到如今,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他看不清酸与这样做的目的,不敢相信他甘愿死在自己手里,他倾向是酸与在骗他。
许知礼握紧了灵剑,手心渗出汗水,剑身越是冰冷,他的手心越是滚烫。
连同他忐忑不定的心。
他抬眼,望向眼前之人,酸与深黑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脸,他看到自己的眉宇在他眼眶之中紧蹙纠结,看到自己紧抿的唇。
酸与抬起手,修长的指尖轻轻点在他山根处的黑痣上。
温热滚烫,似乎一滴泪落下的触感,这触感许知礼并不陌生。
他略感不适,后撤一步,黑发从酸与的指尖滑落。
“去吧,许沨。”酸与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等你回来……杀我。”
薄凉的夜色穿透稀稀疏疏的枝叶,影影绰绰地落在魔窟的青苔石壁上,四周渐起的轻雾浅淡地笼罩在上方。
景山上没有鸟叫虫鸣,一切都静的如同天地初开那般。
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许知礼望向酸与的脸,那张和江屿一模一样的脸。
恍然间,他又想起上个世界的结尾。
江屿看他的眼神也像这样,欲说还休,似乎隐藏着许多朦胧的情意。
“酸与。”许知礼涩声开口,顿了一下问道,“你和江屿是什么关系?”
听闻此话,酸与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江屿?”
许知礼张了张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眼神里的迷茫不是装的,也没有一闪而过的异样。
应该……只是任务世界程序混乱出现的bug,他什么都不知道。
倏地,冰泉琉璃剑在他的手心里剧烈晃动起来,许知礼低头,发觉佩剑不受自己控制,竟从他的手心里挣脱出来,坚定地指向左前方。
“嗯,看来这回魂丹的效力很大啊,连宁寄风都感知到了。”酸与扯出个笑,而那笑意仅停留在嘴角,眼底一片霜寒,“果然,只有许沨出现了,才舍得醒吗?”
许知礼心头一震,手腕处的脉搏也跟着跳动起来,心脏似是蠕动的潮湿泥土,蕴藏其中的种子将要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许沨。”酸与说,“你的师尊,在叫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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