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他需要做的还有太多了。
安欣收回目光，就看到李响正歪着头看他，目光充满审视与思考。
“怎么了？”安欣问。他以为李响应该睡着了。前一秒想睡觉后一秒就睡着是刑警人员的必备技能。
“你不正常。”李响说。李响本来已经要睡着了，安欣一脚刹车又给他弄醒了。
“我哪儿不正常了？”安欣勾了勾唇角，不动声色地收敛起心中所有的思考，再用漫不经心完好地掩饰住。
“我怎么感觉你特别在意高启强，而且还有点忌惮他呢？”李响说。
他觉得安欣对高启强不像是对线人的态度，倒像是某种微妙的亦敌亦友。
李响也通过后视镜又看了一眼高启强——平平无奇的一个小摊贩而已。
他实在看不出高启强有什么值得安欣忌惮的。他和安欣搭档这么多年，也没发现安欣还和谁有特别深的交情。
安欣对高启强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
安欣笑了。他看着前方路旁不断被掠过的笔直青松，对李响说：“响啊，我有一个建议，特别想和你说。已经好久了。”
安欣的语气特别认真，李响也就严肃了起来。
“什么建议，你说。”
“找个女朋友吧。”
李响无语地白了安欣一眼：“我是担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不说算了，懒得管你。”说完把衣服扣到脸上，就面向另一边睡了。
安欣淡淡地笑了，将车开得更加平稳。
前世他没有机会见证李响成家立业。这辈子为了能见证上，他可得加倍努力啊。
安欣最后看了一眼在后视镜里已经变得只有一点点大的高启强，估计高启强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可能是担心唐小龙唐小虎进去了有人报复，才跑来蹲情况。这种扫尾工作他会搞定的，他不会再让人逼出高启强的另外一面。
高启强看到安欣走了，一直盯着安欣的车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回到墙边继续蹲着。
高启强觉得安欣应该不是去抓高启盛。否则安欣看到他，肯定会问一问高启盛去哪里了，不会这样一脚油门就开走了。
而且拐卖案也是个大案子吧，真要是去抓人，应该也不会只派两个年轻的警员去。
高启强摸摸口袋，下意识想拿一根烟抽：不知道杨仔在里面怎么样了，能不能把高启盛的事情瞒过去？
他将手伸进口袋才想起来，烟和打火机打架的时候都弄丢了。
高启强有些心烦地抓了抓头发，一边等一边胡思乱想。他想到群众和人贩子的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高启强站起身，缓缓踱步，认真地思考起来。
群众说，朱朝阳抱走了一个小女孩，还喊两个人贩子一起跑。
两个人贩子正是因为朱朝阳的这个举动被抓，朱朝阳也是因为这个举动获救。
人贩子一直不承认指使朱朝阳这么做过。所有人都没有把人贩子的否认当真。可如果是真的呢？
其他群众不知道朱朝阳走失了多久，可他知道朱朝阳落入人贩子手里的时间最长也不超过48个小时。
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朱朝阳愿意帮人贩子拐孩子，人贩子也不可能信得过朱朝阳吧？
不仅仅这一点很蹊跷，朱朝阳会被人贩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带着走街串巷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
刚拐来的孩子，应该抓紧藏起来，藏得严严实实才对。怎么会大摇大摆地带着到处走呢？
要说朱朝阳本就和那些人是一伙的，也不太可能。朱朝阳天天都在旧厂街附近游荡，也没听说过旧厂街谁家丢了孩子。
要是朱朝阳不认识那些人贩子……朱朝阳凭什么能不让那些人贩子把他藏起来，还带着他到处走，让他有机会设下圈套自救呢？
高启强越想越觉得这里面藏了很多谜团，越想越觉得朱朝阳很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
不过，高启强也不觉得朱朝阳在高启盛参没参与这件事上骗了他。
高启盛究竟是怎么把朱朝阳弄到人贩子手里的，朱朝阳又是怎么能做到平安回来，还顺手把人贩子弄进局子里的，都让他猜测不到。
高启强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这两个孩子，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他省心啊！
高启强没遇过这种情况，心里有点烦乱。想抽烟，烟丢了。想嗑点瓜子，手边没有。想去买点，又怕错过警方和朱朝阳的动向。
他只能无聊地继续蹲等。
高启强想想眼前的情况，就觉得很棘手。
如果他猜的都没有错，那以朱朝阳的能力来说，想要瞒点什么线索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高启盛暂时应该不会被警方盯上。
但是这次事件之后怎么平衡朱朝阳和高启盛之间的关系，他真的心里没底。
如果留下朱朝阳，他弟弟接受不了。如果不留下朱朝阳，恐怕他弟弟就要进去了。
真是难啊！
院墙外，高启强心里苦。院墙内，曹队长心里苦。
曹闯干了这么多年刑警，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难判断的小孩子。
问所有和人贩子相关的事，朱朝阳都回答得清清楚楚。问怎么落到人贩子手里的，朱朝阳就用那双晶晶亮的黑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理性告诉曹闯，朱朝阳没有必要向警方隐瞒什么，这样的年龄也几乎不可能如此从容地在警察面前藏得住什么。
但直觉却让曹闯觉得朱朝阳不是表面上这样简单，而且总让曹闯隐隐地觉得朱朝阳有一些危险。
直觉与经验是曹闯这样的老刑侦引以为傲的武器，也是他们在有限的技术条件下侦破案件的法宝。但现在，在朱朝阳的身上，曹闯有些怀疑自己的法宝失灵了。这让曹闯很痛苦。
曹闯让张彪来问。
张彪的痛苦就没有那么强烈了。张彪根本不觉得朱朝阳有什么问题，倒是曹闯一直觉得朱朝阳有问题更让张彪难受一点。
曹闯决定召回安欣。对小孩子，还是得派安欣这种容易让人卸下心防的人。
安欣已经拿到了老默的头发样本。老默还和前世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不配合。
原本安欣计划继续前往黄翠翠老家，再拿到黄瑶的头发样本，一起送检。听到师父召唤，只能先和李响返回队里。
曹闯把材料交给了安欣，并告知安欣派他去询问朱朝阳的原因：“这个小孩子防备心比较重，但他不是犯罪嫌疑人，是受害者和证人，又只有七岁，很多手段我们都没法用。你亲和力强，共情能力强，由你去试试，看看能不能问出更多的线索。”
曹闯加重了语气强调：“现在四大队、五大队已经全员出动，根据朱朝阳提供的线索去摸排搜索人贩子的藏匿窝点。技术科也在加紧追踪锁定作案车辆。你问的时候把重点放在是谁、在什么地方把他交给人贩子上面，我们要尽可能地锁定人贩子的上家，将他们一网打尽。”
安欣点点头，快速打开朱朝阳的材料浏览了一下。
在看到姓名和现住址条目时，安欣的目光震惊地顿在了那里。
他指着朱子杨的名字和住址问曹闯：“师父，这个名字和地址确定准确吗？”
曹闯点头说：“准确。已经有人去调查走访了。”
安欣马上追问：“找到他家里人了吗？”
曹闯摇摇头：“没有。他爸已经死了好几年。他妈没在家，据左邻右舍说平时也经常不回家。房子让一帮混子占了。现在这群混子已经全被带回来问话了，交代的都是些和拐卖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安欣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心情沉重地递给曹闯。
然后从办公室里取来河道女尸案的相关材料，也递给曹闯说：“师父，您应该还没有看河道女尸案的新进展吧。这孩子的妈妈……已经回不来了。”
“那些混混交代的问题或许和拐卖案无关，但也许能成为河道女尸案的突破口。”
曹闯看到安欣递给他的照片时，就已经有了预感。
照片上的女人妩媚艳丽。朱朝阳的五官虽然稚气，但已有肉眼可见的帅气流露出来。与照片中的女人颇有一脉相承之感。
曹闯一直忙着拐卖案，审完人贩子又询问朱朝阳，期间还要安排部署各个部门的任务行动，无暇关注河道女尸案的最新进展。
他看了河道女尸案的相关材料后，脑海里就联想到了许多种可能。
他问安欣：“你怎么想？”
安欣干脆果断地说：“我认为应该并案侦察。”
曹闯也认为应该这样处理，但他比安欣更加慎重。
曹闯又翻了一下材料，发现并没有王美丽和黄翠翠的尸检报告。
他考虑了一下，对安欣说：“你先去和那小孩聊聊，确认他与王美丽的关系。我去找老何问一下。人员信息都确定了，怎么尸检报告这么久还没出？”
“好。”安欣起身，整理了一下头绪，带着有些沉重的心情走入了询问室。
即便已经经历了前世的风风雨雨，已经百炼成钢，在这样的时刻里，安欣仍然会觉得很沉重，很无力。
他可以将坏人绳之以法，却永远无法为小孩子找回妈妈。
推开询问室大门的一刻，安欣看到回过头来，胆怯又不安的朱朝阳，心里忽然很担心朱朝阳会成为另一个前世的黄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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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前世黄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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