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一次颠簸中,他猛地弓起身子,一小股苦涩、灼热的黄色胃酸混合着胆汁,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溢了出来,滴落在雪豹银白色的皮毛上,留下些许湿痕和刺鼻的气味。
身下的雪豹立刻停顿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她脖颈转动,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以及一声沉重的鼻息。那鼻息里带着明显的怒气和“真是麻烦”的无奈。
随后,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趴得更稳一些,然后再次迈开了步子。这一次,她的动作明显更加谨慎,努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稳,试图减少颠簸,尽管这在崎岖的雪原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她不再试图追求速度,而是用一种更耗体力、更需要技巧的缓慢小跑,艰难地前行。
德莱厄斯在这种竭力维持的平稳中,依旧被病痛折磨着,但至少避免了更剧烈的痛苦。
他能感觉到,那沾染了污秽的皮毛依旧温暖,那承载着他的身躯依旧没有放弃。这种沉默的、带着忍耐的坚持,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达着一个信息:她不会丢下他,哪怕他此刻是如此巨大的负担。在德莱厄斯混沌的意识中,出现了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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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辛蒂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凭借动物的本能和脑海中模糊的方向感,执着地朝着东南方向跋涉。只要走出弗雷尔卓德这片永恒的冻土,一切或许都会好办些。然而所经之地皆是茫茫冰原,视野里除了白,还是白。包袱里那点肉干已经见底,今天如果再找不到一个能遮蔽风雪、升起篝火的地方,背上那个男人恐怕熬不过这个夜晚。
背上的德莱厄斯一直反复发烧,意识模糊,胸前的伤口因为得不到妥善处理,已经开始流出黄浊的脓液。
辛蒂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啃噬着她。尽管过往被他虐待、驯化的记忆如同刻在骨头上的伤痕,恨意未曾消减,但在这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白色荒原上,失去这唯一的人类同伴,意味着她将彻底沦为孤独的野兽,那种孤寂,比死亡更让她恐惧。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在天光微明的时刻,她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暂避风雪的冰蚀洞穴。这洞穴位于一座雪山的山脚背风处,洞口被几块巨大的冰碛石半掩着,内部空间虽然不大,但足够深邃,能够有效阻挡刺骨的寒风。更让她惊喜的是,不远处竟然顽强地生长着几棵树木——以她有限的知识,从光秃秃的、枝杈向上的形态看,她只能判断出这不是常见的松树或柏树。
她先将德莱厄斯小心翼翼地挪进洞穴最深处,随后,她冲出洞穴,奔向那几棵树。树的树皮是白色的,上面有着横生的皮孔,像一只只细长的眼睛。她围着树干嗅了嗅,一股冲鼻、清凉、类似薄荷与樟脑混合的强烈气味直冲鼻腔,带着一种醒脑的刺激感。
没有时间犹豫,她选中最细的一棵,用豹形态的力量,几爪子猛击其根部,再配合身体的冲撞,终于将其拦腰拍断。她拖着这棵宝贵的树回到洞口,又用爪子和牙齿将其撕扯、拍打成方便燃烧的短木段,一根根叼进洞穴深处。
用包袱里仅存的一点干苔藓和火石,她颤抖着手,好不容易才引燃了一小簇火苗。当那些白色树皮覆盖的木段被投入火中时,燃烧产生的却是一种与树皮气味迥异的温和甜香,有点像记忆中模糊的枫糖,又带点香草的暖意,稍稍驱散了洞穴里的阴冷。
她拿出最后一块硬得像石头的肉干,放在火边稍稍烤软,然后咬下一小口,在口中反复咀嚼,直到变成温热的肉糜。她俯下身,像之前几天一样,试图撬开德莱厄斯的嘴唇将食物渡进去。但今天他吞咽得更加困难,喂了很久,真正吃下去的少得可怜。
焦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她看着他灰败的脸色和胸前可怕的伤口,一种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不知道是那点肉糜提供了微弱的能量,还是空气中燃烧树木散发的特殊香气起了什么未知的作用,德莱厄斯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竟然短暂地挣脱了昏迷,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看到他浑浊的灰色眼眸再次映出跳动的火光,辛蒂感觉自己的眼眶瞬间就酸涩了。她几乎是急切地扬起手中剩下的肉干,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要吃吗?”
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气息微弱。
“你伤口开始发脓了,没有药……”她声音哽咽,“你可能就要死了……”
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她“喂!你他妈别死啊!”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哭腔,“你他妈吃点啊!”
她手忙脚乱地将他沉重的上身扶起来,搂进自己怀里,用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躯。德莱厄斯靠在少女单薄却温暖的怀里,鼻翼微动,似乎捕捉到了那阵混合了树木燃烧的甜香和树皮清凉的气味。他努力聚焦涣散的目光,看向那几根正在燃烧的木柴,仿佛在确认什么。片刻后,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树皮……吃……”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指向火堆旁剥落的一点树皮碎屑,然后又艰难地移向火堆底部,“灰……伤口……”
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他没多久又陷入了昏迷。
辛蒂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将他轻轻放回地上,冲到那堆木柴前,用锋利的指甲和牙齿,所有木段上的白色树皮全部扒了下来。她也顾不得是否有过冬的虫子藏在树皮缝隙里,顾不得干不干净,抓起一把就塞进嘴里,使劲咀嚼起来!
一股极其强烈、类似风油精、薄荷膏混合着苦杏仁般的味道在她口中炸开,这种味道强劲到“冲”的地步,强烈的清凉感和苦涩味刺激着她的味蕾,让她的舌头和整个口腔黏膜都感到一阵阵发麻、刺刺的,唾液迅速分泌又被那苦涩压下,整个嘴巴又干又涩,难受极了。
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牢牢记住德莱厄斯昏迷前说的“吃”字。她相信这树皮必然含有能救命的药性。她细致地咀嚼着,将粗糙的树皮纤维和苦涩的汁液充分混合,嚼成粘稠的糊状药末。然后,她俯身,捏开德莱厄斯的嘴,将这一口极其难以下咽的药糊渡了进去。
然而,昏迷中的他喉头紧闭,本能地抗拒着这古怪的东西。药糊堵在他的嘴里,无法咽下。辛蒂顾不得其他,只能伸出自己的舌头,探入他的口中,笨拙地将那些药末往他喉咙深处顶去。他的鼻腔里发出呜呜的声间,身体微微挣扎,但在她的坚持下,喉结终于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将第一口药咽了下去。
她不敢停歇,反复咀嚼,喂了兩三次,直到感觉扒下来的树皮已经用去了不少。接着,她按照他之前的指示,从即将熄灭的火堆边缘,小心地收集起一小把已经冷却的、细腻的草木灰,放在一边备用。
做完这些,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解开德莱厄斯胸前那件已经污秽不堪的毛皮大衣,露出了那道狰狞的、正在流脓的伤口。脓血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她胃里一阵翻腾,但手上动作却不停。她用一根在火上仔细烤过、稍微冷却的扁平树枝,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刮去伤口周围和表面的脓液与坏死组织。每一下轻微的刮擦,都引得德莱厄斯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即使在昏迷中,剧痛依然清晰地传递着。
她咬着下唇,耐心地清理着,直到伤口露出相对新鲜的组织。然后,她拿起旁边准备好的草木灰洒在了伤口上。
“呃啊——!”
几乎是草木灰接触伤口的瞬间,德莱厄斯的身体猛地弓起,他全身肌肉绷紧,剧烈地颤抖起来,脖颈上青筋暴起,显然,草木灰对暴露的伤口产生了强烈的刺激。
辛蒂死死搂住他挣扎的身体,她知道这很痛苦,但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她只能等待,等待这阵剧烈的反应过去,看能否从狼灵手中,抢回这个男人的性命。
[狗头]相信我,女主根本对他没有男女之情。真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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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18章 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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