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所谓告白

散会后,他在整理文件,我终于找到机会接近他。

「注视着我,如果想看球,那就来找我」

“你什么时候再踢球?”

他合上点名册的手顿了顿:“你哪位?”

心头一阵席卷的阵痛,我的指甲深陷进掌心。

我想靠近他,于是我开始拼命学习。我把图书馆当成了第二个家,每天泡在书堆里,直到闭馆铃声响起。我的成绩从年级中游一路攀升,终于在期中考试时挤进了前五十。颁奖典礼上,糸师冴站在台上,手里拿着奖状。

“奈枝咲唯。”

糸师冴念到我的名字时,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像蝴蝶振翅。他把奖状递给我,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传来。

我寻找一切机会暗示他。

“会长知道吗?”我压低声音,“你刚才念我名字的语气,和当年说会成为世界第一前锋时一模一样。”

糸师冴语气平平听不出起伏:“编故事前,记得查查我国中踢的是中场。”

好得很,装作不认识我是吧?那我也能演失忆症患者,假装不再认识你。

为了更接近他,报名参加了学生会。第一次面试时,我紧张得把“我想为学校做贡献”说成了“我想为糸师冴做贡献”。

他头也不抬地在申请表上打了个叉。

最终在我的努力下,还是成为了他的专属文书。说是文书,其实就是个打杂的,整理文件、跑腿送资料、甚至帮他擦桌子。起初,他对我视而不见。每次我抱着文件从他身边经过,他都像没看见我一样,继续低头批改文件。

或者进行跨服聊天。

“前辈,这是你要的资料。”

“放左边,不要挡住我视线。”

“左边是哪里?以你的视角还是我的视角?”

“地球自转方向为准。”

“前辈,你的咖啡凉了,我帮你换一杯吧?”

“我不喝别人碰过的东西。”

“那你自己去倒?”

“我喝速溶的,包装袋我自己撕。”

“前辈,你校服扣子松了。”

“已记录在今日维护日志。”

“我帮你扣上?”

“保持安全距离1.5米以上。”

“前辈!自动贩卖机吞了我的硬币!”

“投币角度偏差过大会触发吞钱保护装置。”

“前辈怎么知道?”

“有笨蛋连续投错十次,我被迫写了《白痴使用指南》。”

“前辈的钢笔真帅气!”

“这是普通文具店的量产款。”

“但握在前辈手里就像圣剑!”

“圣剑现在要去批改你写错日期的活动申请了。”

“前辈!天台的风好舒服啊~”

“根据刚才风速,你五秒后被吹走的概率是89%。”

“那前辈会拉住我吗?”

“我会计算抛物线轨迹帮你预约保健室床位。”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重复,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会议记录上画了一个小足球。

“这是什么?”糸师冴指着那个涂鸦,眉头紧锁。

“足球啊。”我理直气壮,“前辈不是拿过全国冠军?”

他略微有些无语:“画得那么丑,隔壁美术部更适合你。”

我试过所有唤醒回忆的蠢办法。

把儿时最爱的双棒冰递到他眼前:“前辈不吃会化掉哦。”

“那就化掉。”

可明明小时候是他教我,怎样把冰棒掰成两半才不会断,还把自己的那半塞给我:“笨蛋,吃快点,不然会滴到衣服上。”

生物社观测萤火虫,我主动邀请他:“听说一起看萤火虫的人会......”

他毫不留情打断,“会被记旷课。”

可明明小时候我带他去看萤火虫,他嘴上嫌弃幼稚,走的时候却还偷偷抓了几个装在塑料袋里,第二天还问我萤火虫吃什么。

我故意在他面前哼足球小将的主题曲,他像是真的很无奈,直接转身离开。

可明明小时候很喜欢看这部动画,还信誓旦旦地说他比大空翼厉害多了。

候鸟迁徙的季节,我指着窗外V字队列:“糸师前辈知道候鸟为什么每年都飞回同一个地方吗?”

他拉上窗帘,“我为什么要知道?”

可曾经有个绿眼睛的男孩教过我辨认海鸥和信天翁的区别,还说候鸟比人类更懂承诺。

候鸟最怕等待,飞鸟最恨留守。

他说:「是因为它们记得回家的路,就算一万公里也不会忘记,比某些坐电车都能坐反方向的笨蛋靠谱多了」

我说:「不对,候鸟会飞回来,是因为它们记得那里有重要的人」

那些穿越季风的翅膀记得每一片羽毛的震颤。

它们年复一年丈量着相同经纬度,并非困于本能,而是因为某个暴风雨夜曾在此共度。

可后来我才知道,候鸟真的会忘记归途,飞鸟也并不是永远自由。

候鸟迁徙一万次,也追不上永不回头的飞鸟。

他也许并不是装的,可能是真的忘记了,那个会教我骂人、会分我半根冰棒、说着要成为世界第一前锋的男孩,那些夏天海风的酸涩,萤火虫罐子的微光,属于我们的回忆,在他眼里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碎片。

到最后我也放弃了,就当作第一次认识和他相处。

我是他口中所说的问题职员。每次开会,他都会用指节敲我的笔记本:“字迹潦草,重写。”或者在我打瞌睡时,用文件夹拍我的头:“清醒点。” 力度恰好震醒我又不惊动旁人。

他批注时喜欢转笔,但绝不会在纸上拖出多余墨痕。有次我不小心把饮料泼在表格上,他居然能从碎纸机里抢救出残页,用透明胶带拼回原样。每天早上,我会提前半小时到校,帮他整理文件。午休时,我会偷偷在他的便当里塞几颗糖。放学后,我会陪他巡视校园,听他冷着脸指出哪里不够整洁。

一年下来,我们的关系从“陌生人”变成了“他勉强能容忍的存在”。而我从一个连他名字都不敢喊的小透明,变成了能在他面前插科打诨的职员。

“糸师前辈,你的领带歪了。”

“糸师前辈,你的便当里怎么又是盐昆布?”

“糸师前辈,你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

他总是用那双翡翠色的眼睛扫我一眼,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也发现了一些他的小细节——

比如他批改文件时,如果心情不错,会在句尾画一个小小的圈;

比如他喝昆布茶时,会不自觉地用指尖敲打瓶身;

比如他偶尔会对着窗外的樱花树发呆,眼神里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他似乎也习惯了我在他身边晃悠,偶尔还会在我手忙脚乱时帮我解围,或是在我傍晚整理文件时丢下一句早点回去,那些让我头疼的档案,第二天总出现在他上锁的抽屉里。有一次我在会室整理资料,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披着他的外套,虽然问糸师冴时他依旧冷着脸说只是不想影响工作。

真正让我产生错觉的是某次月考,他在储物间找到因为考砸而藏着的哭鼻子的我。我把鼻涕蹭在他手帕上,他居然没说脏死了,而是用纸巾包住整个手掌,隔着纤维戳我哭肿的眼皮。

这种若即若离的默契持续了接近一年,一直持续到我对他告白,第二天他把体育馆仓库钥匙放在桌上:“明天开始你负责器材管理。”

“为什么?”我问得没头没尾。

糸师冴也答非所问,“我不喜欢等人,奈枝咲唯。”

他罕见地喊了我的全名,我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原来他记得我名字啊,上一次叫我是什么时候来着?啊,想不起来了,这人平时居然从没叫过欸。

我们之间的互动,全靠我读取他的微表情。

皱眉:你又在犯蠢。

挑眉:你居然没犯蠢。

眯眼:你最好立刻消失。

垂眼:你勉强及格。

而现在,他睫毛垂得比平时更低,遮住了所有情绪,“你该学会保持安全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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