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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我会在两具漂亮结实的运动员身体之间醒来,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发出一声恼怒的抱怨,然后被拽进一个不知道出自谁的薄荷牙膏味的清冽的吻。
时间回到我们的童年时代。第三次看到深色短发,绿松石眼眸的孩子把番茄酱弄到自己的脸上,由他的哥哥在面无表情吞噬薯条的间隙里,抽空擦一下嘴角。我得出结论:
不可一世的糸师冴,天才糸师冴,红色妹妹头平淡死鱼眼的糸师冴——他的弟弟是条愚蠢的金鱼。
15岁的糸师凛会因为句子里的“弟弟”两个字破防得咬牙切齿,半夜都要发短信骂我,5岁的凛在听到我一不小心说出的结论后,碰地把小拳头砸在茶几上:
“不许说我哥哥的坏话!”
他看起来气势汹汹,顺便震掉了他哥哥的半包薯条,糸师冴凭借无与伦比的反射神经在空中抓住了红色纸袋,可惜他忘了包装是敞口,目前他正蹲在榻榻米上发呆,犹豫要不要捡起来吃掉。
我:“……”
好的,这对兄弟不愧血脉相连,都是金鱼。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在我被领到糸师家安顿下来后,刚好就到了晚饭时间。以我对我妈妈的了解,如果她大发慈悲,说今天要不要点外卖或者出去吃,绝对是她懒到不想做饭了。糸师家的母亲问我要不要点牛排或者铁板烧,绝对是发自内心想招待我这个小客人。
直到糸师冴替我抢答:“薯条,铃想吃薯条。”
“诶,凛喜欢吃薯条吗?”糸师凛迟疑地一指自己,差点儿忘了,他的名字和我同音。
糸师冴几乎没有思考:“不,你不喜欢。其他东西我都可以跟你分享,凛,把你对食物的喜好给换了。”
代入一下年幼的糸师凛的视角,首先他哥哥擅作主张领回来一个留宿的女同学,从此他就要在社交生活和人分享自己的名字。接着被他哥颐指气使地命令不可以喜欢跟他一样的食物。我鼓励道:
“凛酱,有没有那种兄弟之间自相残杀的冲动?想不想打电话给孤儿院让他们把你哥哥领走?或者突然之间接到电话,是你哥哥的亲生父母打来寻亲的,你哥其实是被收养的。”
糸师冴:“……”
糸师凛用严肃的眼神盯了我好一会儿,几乎令我自我怀疑挑拨离间得太草率了。他开口:“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的肩膀上压上了一个人的体重,糸师冴嗤笑了一声,手上拿着他妈妈的手机在APP界面上挑选外卖,不假思索先点了三份炸薯条。我并没有幻想这其中有我或凛的份。他把手机凑到我面前:
“说吧,你要点什么?”
男孩的份量并不轻,加上运动过后汗水混着泥土的气味,漫不经心地用手臂搂着我的脖子。我不适地说:“你把手机给我。”
“别做梦了,铃。”冴轻飘飘地说。
我:“……”
这就是他糸师冴的待客之道,首先拿我当挡箭牌点他喜欢的垃圾食品,然后吝啬到连便宜的马铃薯都不愿意跟我分享,掌控欲强到我想吃的东西只能通过他下单。
而另一头,糸师凛已经愉快地决定,他目前最喜欢的食物是草莓圣代。他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哥哥想用薯条沾冰淇淋尝一尝,他绝对不会拒绝。
我:“……”
糸师冴:“……”
如果咸党和甜党开战,糸师凛绝对是第一个被杀了祭旗的人。
等待KFC外卖的间隙里,我抽空参观了一下糸师家的房子。冴说我唯一的优点是嗅觉灵敏,我说那是因为你很臭。然后他会恼羞成怒地进一步解释,不是字面意思的嗅觉,而是一种洞察力,看穿事情本质的能力。
一户家庭里其实是有秩序的,多子女家庭的等级感更加明显。一般来说父母是权力金字塔的顶层,大到家庭选址小到早餐麦片和洗衣粉的选择,都由父母说了算。孩子再根据受宠爱的程度分三六九等。
我本来以为这所房子无形之中会被切割成两半,一半属于糸师冴,一半属于糸师凛。根据侦查的结果,我应该呆在糸师冴的领地,谁让我是作为他的客人留宿的。
我在冴的房间门口停留了一下,本着好奇的精神看进去。很整洁甚至称得上无聊,没有我想象中的臭袜子和散落的漫画书。冴在我身后嘲笑地说:
“你这个蹑手蹑脚的小老鼠,铃,想看就直接进去好了。”
“是的,铃。”凛鹦鹉学舌,一只手揪着哥哥的衣角。
我不满地在那孩子身前蹲下:“你应该对我使用敬语,我和你哥哥一样大。”
糸师冴平平说:“没必要。”
糸师凛说:“你听到我哥哥说的话了!”
为了显得充满勇气,他挺起胸膛,柔软肋骨的形状从他的T恤下透出来。我面无表情地在他两根肋骨之间摁了一下,他怕痒到咯咯笑着缩成一团,滑去了地板:
“我有给你对我直呼其名的许可吗?冴。”
“别做梦了,”冴轻蔑地说,“你已经够幼稚了,我不会像你的小女生朋友或者你父母那样叫你铃酱。”
我:“……”
我:“我是说称呼我的姓氏,或者铃桑!”
“这十分多余,”冴口气嫌恶,“我从来不明白夏日祭卖的风铃下面为什么要系缨穗或者纸牌。一切跟在你名字后面的敬语就像那条多余的丝带。风铃上的绳子有一条就够了,就是被人抓在手里的那条。”
“更何况,”冴说,露出一个笑容,“你不也对我直呼其名了吗?”
对于让高傲的足球天才破防,我已经很有经验了:“没办法,谁让你有一个弟弟。我喊糸师的话一时之间会分不清到底在喊谁吧。”
就这样,趴在地板上笑到喘气的糸师凛发现,自己被哥哥瞪了。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你的奖杯在哪里?”
冴说在凛的房间,凛拉起了我的手,不分青红皂白就兴奋地往自己的房间跑。他的房间格局和冴差不多,面积上略小一点。要知道,房间的面积和朝向也是兄弟姐妹战争的重要一环啊。他怎么还能费劲地仰着头,指着比他还高的柜子上,玻璃和金属的奖杯,细数它们属于糸师冴哪一场比赛的荣誉。
在这个过程里,冴一直表情淡淡,双手抱在后脑勺,好像凛口中的荣誉与他无关。
于是我明白了,这座房子没有被一分为二的原因。
生活在这里的人根本不是糸师冴和糸师凛。
生活在这栋房子里的人是糸师冴和糸师冴的弟弟。
而后者也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扮演里,人只会为归属权不明晰的东西厮杀,既然如此,糸师兄弟当然没有争斗的必要,冴也可以无比安心地深爱着自己的弟弟凛。
柜子上的奖杯像国际象棋棋盘上的棋子,我抬起头,意识到冴在无声地和我对视,淡漠地挑了一下眉毛。他们的母亲敲了敲房门,语气亲切地说:
“没办法了,客房空调坏了,铃今晚就睡凛的房间好了……”
糸师冴:“……”
他缓慢地消化着这句话,青色的眼睛睁大,终于不再是那副“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的酷哥嘴脸,他说:
“我不同意。”
他的咬字清晰,坚硬,显出一份冷漠的急不可耐。
“铃睡凛的房间,然后凛去哥哥的房间挤一挤……诶,”兄弟俩的母亲眨了眨眼睛,“…是想要三个人一起睡的意思吗?”
我:“????”
就这样,本来抗议为什么房间被抢走的凛也不说话了。
在我洗完澡,身上穿着冴的干净睡衣,打开浴室门的那一刻,气压带动的空气涌动里,我终于想起身上的味道为什么这么熟悉了。
这是每次冴凑得太近时,头发上会有的柑橘洗发水的气味。以至于我经常嘲笑他货不对板,莓果色的头发应该配莓果味香波不是吗?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直到撞上一个矮矮的身体。
五岁的糸师凛冷若冰霜:“我不喜欢你。”
我眨了眨眼睛。
“好的,”我说,“我知道了。所以你睡觉流口水吗,还是打呼噜?磨牙?”
“凛很干净也很懂礼貌,”凛严厉地说,“所以你是来抢走我的哥哥的吗?”
我:“………?”
“你知道,”我说,“总有一天,你们会长大,不住在一起对吧。他会上大学,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和一个女人同居,结婚,用一样的洗衣粉和牙膏。”
“那凛呢?”
“你会被赶去另一个女人家里。”
“怎么这样,”他大为震惊,口气恨恨,“你难道没有兄弟吗,怎么能说这么冷酷无情的话。”
“我是独生女。”
糸师凛:“……”
“何况,”我安慰他,“你甚至不一定能忍受到那天,顶多到青春期,你们就会厌恶对方得要死,我称之为利益冲突和□□素的影响。男人就是天生争强好胜得厉害。”
我真的不需要这个五岁的孩子问我,什么是“□□素”。
因为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喜欢用复杂的词汇折磨比我小的孩子。
糸师凛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问:“你的房子够大吗,铃,能同时住得下我和哥哥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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