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任何经历方面的第一次都是值得纪念的瞬间,就像我第一次看足球比赛,就像糸师凛的第一次进球。
可能会有人觉得我和糸师冴作为幼驯染,而从不陪伴他训练或参赛会很奇怪,用我的话说就是“结果有悬念吗,反正他都会赢,等哪天他踢输的那场我再去吧”。用冴语气淡淡的话来解释就是“她不喜欢坐观众席。天气晒死了,不去也是情理之中。”
有的时候,冴和敌校…啊不对,我是说和友校的足球比赛安排在了上课时间段,教练来教室敲门叫他的时候,全班一片倒抽凉气,连老师都会祝贺他旗开得胜。我酸溜溜地用没弹出笔尖的写字笔戳他的后背:
“凭什么啊,我也不想上数学课。”
“小心一点,铃,”他把自己的肩胛骨从我的笔尖下挪开,“害我这个王牌受伤以至于球队输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我:“???”
连邻桌也会糸师冴打抱不平,全然忘了冴平时狗眼看人低,总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气人的话了:“你就不能对他好一点儿嘛,铃,他今天比赛诶,心态很重要吧!”
可糸师冴的胜利才不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呢。然而他说——
“是的,铃,”冴讽刺的眼神从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长睫毛底下注视我,“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儿吗?”
“你完了,”我说,“凛今天还是跟我们一起放学回家吗,放学后我要揍你弟弟。”
邻桌:“……?”
冴全然没把我的威胁放在眼里,双手插兜:“我出发了。”
再次见到冴的时候已经是放学后了,我站在校门前,凛一脸凝重地蹲在我脚边研究搬运水果硬糖的蚂蚁。冴沾着一身薄汗走过来,拿走了我手上他的书包,把金色奖杯往我怀里一扔:
“帮我拿一下。”
“我可以帮哥哥拿。”凛大声说。
“你太矮了,凛。”
就这样,那个大概率不是黄铜就是锡质的胜利的象征还是落进了我怀里。我半心半意地抱怨:“别告诉我,你拿不动是因为手受伤了。因为连我都知道,足球比赛上手就犯规了吧。”
“你还知道什么?”
“呃,”我说,“一支球队上场的人是十一个。”
“恭喜你,”冴说,“你可以去参加世界杯知识竞赛了。你记这个知识点花了多长时间?”
“有什么好死记硬背的,”我奇怪地说,“一般来说记整数比较容易。11个人里多出来的那个[一]不就是你嘛。”
我偏了一下头,发现冴的脸颊变成了淡淡的粉色,就像珊瑚,晚霞和凛刚才一不小心弄掉的水果糖。我好心提醒:“你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我们停下去7-11买冰棍和盐汽水。因为万一你晕倒,我反正背不动你。或许凛可以。”
“是的,”凛说,“我可以。”
糸师冴:“……”
镰仓的夏天伴随永无止尽的蝉鸣来临了。我在那年的夏日祭上捞到了一只尾巴像水中流火的金鱼,下定决心要把它放生。冴一直跟着我来到了岸堤。
“很多人都看到你尾随我离开了,”我说,“所以万一第二天早上我的尸体泡在水里被发现,你就是第一嫌疑人。”
冴:“……”
“没关系,”冴的反应也很快,手上缠绕着他在套圈摊位赢得的风铃,铜特有的清脆穿过大海被风带回到我们身边,“我反正离法定的判刑年龄还有好几年。”
我:“……”
月光在塑料袋里汪动,随着我的手势托举像没戳破的水信玄饼。直到我把绣球金鱼连同水一起倒进大海,冴残忍地笑了:“你这个凶手,铃,你刚刚把一条淡水鱼倒进了海里。”
我:“?????”
“而你,”我茫然地问,“你不在我犯下谋杀之前提醒我的原因是?”
冴停顿了一下,拨弄着自己的漂亮铃铛:“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哭。”
我那天确实哭了,不过是在一边尖叫一边把糸师冴摁在沙滩上狂揍,两家父母闻讯找来的时候,急中生智揉红了自己的眼睛。因为战争是讲究正义性的,示弱也是胜利的一部分:
“你谋杀了我的宠物!”
“愚蠢的鱼不能算宠物,”冴厉声,“你甚至要为一条名字都没有取的食材踩我宝贵的脚趾吗?我不是说过可以把我弟弟送给你当宠物了吗,看,连名字都是现成的。”
凛因为年纪太小,趴在父亲怀里累到睡着了,听到自己的名字短暂醒了一瞬间,接着继续昏昏欲睡。
惨淡的路灯下,糸师冴看起来凌乱,恶毒,窘迫,死不悔改。握在他手心的风铃因为挣扎挂绳沾到了黢黑的泥巴,但本体仍然完好无损地包裹在他的手心,有求必应地回应着风的撞击,我摸到了它也像摸到了冴的体温。冴没有放手,他从来傲慢到不习惯放手。
我突然想到了报复冴的办法。我抠到风铃中间的铜舌。拽断了连接的透明细线:
“你也尝尝心爱的东西被弄坏的感觉好了。你不是很喜欢当独一无二的存在吗,冴,恭喜你,你的风铃也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哑巴。”
那枚不响的铜铃从此挂在了冴的书包上,以至于西班牙的海风都没有让它成功发出过声音。我曾经问过父母,Rin的写法那么多,为什么一定是铃呢。母亲反问我难道没有见过神社祈福的摇铃吗,每次拉拽麻绳的时候,都有向神明祈愿的意思。
我得意洋洋地告诉了糸师冴,由于他的铃铛是个哑巴,我刚想说他的愿望可能永远不会实现了。冴表情冷漠地哦了一声:
“这意味着你欠我一个愿望吗?谁让你拿走了我的铃舌,向你讨要愿望很合理吧。”
我:“???”
糸师冴语气平静:“铃。”
“干什么?”
“铃。”
“干嘛呀你!”
冴撇了撇嘴,露出一个十分狂妄和奚落的笑容:“这不是完全有求必应嘛。”
我:“………”
我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金鱼和天才之间隔着一道名为天赋的透明壁垒的呢,或许是在凛穿着背带裤吸着鼻涕,完成他的第一次射门的那天吧。我率先感受到的是空气变热了,无数钦羡的目光投向了球场上青色眼睛的兄弟。可那一天,不过是刚好糸师家的父母没空,拜托我在冴比赛的时候,照看一下凛罢了。
于是,在凛兴奋地朝我挥手,问我有没有看到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脚跟踩到湿润的球场,由于半天前下的雨草皮微微凹陷。在踉跄之间我撞到了冴的眼神。他发现了,我在那一刻浓烈的不安,他也知道一道玻璃正在我们之间具现化地建立起来。
我在注视凛的时候冴在注视我。
怎么会直到现在才发现呢,糸师冴这些年能被称得上朋友的人只有我,难道是因为冴长得不够好看,才能不够瞩目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一瞬间眼睛睁大,露出了近乎于挽留的恳切,狂躁与恐慌一闪而过,冴的脚步迈向了我:
“铃,不要丢下我…”
我转身逃跑了。
得益于父母的宠爱,我在这些年断断续续地尝试过不少的兴趣爱好,滑雪,钢琴,茶道……甚至还以极优惠的价格上过几堂马术体验课。这些宝贵的机会被我漫不经心地尝试了一圈,除了沦为小学生之间吹牛的谈资,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我不具备才能。
起码不是脱颖而出的级别。
那个暑假,在我整整三天都没有去找糸师兄弟玩后,妈妈首先问我是不是生病了,然后问难道还在为夏日祭冴谋杀我的金鱼的事生气吗?
我反正都打赢了他,做女人还是要大度一点。
普通人真的有和他那样的天才做朋友的资格吗,诉说完我的烦恼,妈妈口气严肃:“冴欺负你了吗?还是他贬低你了吗?”
“他经常欺负我,”我说,“呃,也不对,我是说……”
妈妈不屑地挥了挥手:“我是说真的欺负,不是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
我:“……”
“没有,”我说,突然想起那一天,貌似是我丢下冴落荒而逃的,“事实上,好像是我欺负了他。”
“你想知道一个真相吗,”妈妈说,“天才其实是被普通人孤立着的,而不是相反。我收到过糸师家的父母不止一次的感谢了,感谢我的女儿和他们的孩子成为了朋友。要不然他们的儿子就太可怜了。”
“话又说回来,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是勉强不来的。如果你承受不了那份和天才做朋友的压力,我可以理解,毕竟,人都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成胆小鬼的。”
“什么,”我大声抱怨,“你不应该鼓励我坚持一下吗?哪有像你这样随便鼓励女儿放弃的父母的。”
妈妈用无所谓的口气说:“这可是你自己说不想放弃的,不是我把话塞进你嘴里的。”
听完这句话,我就呆住了。窗户外面的蝉声突兀地戛然而止,乌云覆盖了自上而下的寂静的世界,我突然拔腿就冲出了家门,惹得我爸爸抱怨快下雨了还乱跑。我好像听见妈妈说她还能去哪里,去你女婿家里了。
在糸师家的门口,女主人很抱歉地告诉我说冴生病了,要不改天再来找冴玩吧。从她的臂弯下窜出呆头呆脑的凛,兴冲冲地问你是来找我玩的吗,铃。
我定定注视着兄弟二人的母亲:“冴在他自己的房间吗?”
“是的,”她说,“这孩子…好像是生气了。”
“我明白了,”我礼貌地说,“还有,抱歉,我可能会害您家需要更换窗户了,账单直接寄到我家可以吗?”
“………?”
我绕到了糸师宅的背面,越过对角线以后,我已经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目光萦绕着我,抬起头时对应着冴房间的窗口却没有人。拉开的一条缝吹动了柔和的遮光帘。
我后退了两步,捡起地上的石头。
我大声喊:“你往旁边站一点啦——”
在夏末的暴雨正式落下以前,我砸碎了糸师冴的窗户。破碎的玻璃尖角折射出彩虹光,二楼的男孩骂我胆小鬼,叛徒,金鱼,为什么要回来,以及他根本不需要我之类的。我说你看清楚了,碎掉的是你的玻璃,所以糸师冴你才是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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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下来的感觉是,凛酱:
你是死活一眼都不肯看我啊,所以我也是你和哥哥play中的一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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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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