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蒸腾,长苏将自己泡进池子里,热水抚过迟钝的身体,是极其舒服的感觉。
他本应该为此感到开心,却烦闷一股股地从心底滋生着,使得大脑也混沌的如一团乱麻。
他尝试着理清这团乱麻,不由开始借助水的力量。
只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不知不觉中,竟是有了溺水的迹象。
蔺晨察觉不对冲进来时,长苏便如那轻飘飘的浮萍一般,无波无澜亦无生命的朝气。
到底是急切,蔺晨跳入池中将人捞上来,霎时,言谈举止势必风度的阁主形象全无。
直到长苏醒来,也还是一副火气旺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躁动模样。
总之,这人是哪哪都不舒服,忍着心火守了一个时辰,长苏甫一睁眼,蔺晨扶着人坐起后,便跟吃了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开始一顿数落。
“什么意思,泡个澡变寻死,梅宗主你好想法,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哦不,什么笑掉大牙,分明是笑的死人活过来,活人飞到天上去。”
“你说说,我,我爹,晏大夫,荀师叔,还有其他人,我们为了救你这条小命花费了多少心思,你倒好,才刚醒来就寻死是吧?”
“你知道我看着你悄无声息躺在那池子里有多么担心吗?你知道自己这一年不醒我有多么难受吗?你知道你的那盏长明灯半灭不灭的放在我屋里有多么折磨人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
“蔺晨,能不能先听我说一句。”梅长苏有心解释,却始终插不上话头。
蔺晨暴躁的很,打断耳边的话的也是利落干脆,“说什么说,难不成还是个意外。”此时,讲了一大堆的他猛然感到有些口渴,于是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也来了个一口闷。
梅长苏趁着蔺晨喝水的这个功夫赶忙辩解,“还真就是个意外,活着已是不易,我怎会不珍惜,只是方才那温泉水热气蒸的人有些困顿,一时没注意,脑袋昏沉了,实在是对不住。”
诚恳万分的眸子就这么水灵灵地看着他,蔺晨嘴角动了动,手上杯子无意识握紧,沉默了一瞬。
“……你就骗吧你!”咬牙切齿着无可奈何,蔺晨放下杯子,端过桌上备好的药,递向梅长苏,“喝吧,再放凉了。”
“好嘞!”到底心虚,梅长苏应的爽快,喝的也利落,还给蔺晨的碗愣是干净的连个药渣都不见。
“少卖乖,本少爷不吃这一套。”话虽如此,还是将那桌上备着的蜜枣递了过来。
梅长苏先是吃着蜜枣解着口中的苦味,接着又喝了杯水,然后看着蔺晨眼珠子转转悠悠道:“蔺晨,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哪里?”蔺晨好奇。
“嗯……”梅长苏上下打量,沉吟开口,“我观你今日头绕阴云,印堂发黑,眼周暗沉,是不祥之兆,近日恐有霉运缠身。”
“不如……”他说的煞有其事,全然一副为你考虑的真诚模样。
可蔺晨实在了解他,截住话头道:“打住,你这个丧良心的装神棍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还是乖乖闭嘴好。”
话落,扇子尾端指点过来,梅长苏避之不及,眼中如狐狸般的狡黠就这么定格了一瞬。
“果然还是乖点好。”听不见能乱人心智的狡言善辩与舌灿莲花,蔺晨爽快了不少。
凑近被定住的大狐狸,被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盯着,蔺晨笑嘻嘻的嘚瑟起来,“别这样看着我干瞪眼儿,小心眼歪变丑。”
梅长苏看不得对方得意,可纵使牙根痒痒还是只能心里腹诽那句你才丑。
蔺晨好似看出长苏的怨气,甚觉有趣的他搬了个凳子翘着个二郎腿坐在床边目光厮杀起来,眼看着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时,折花而归的少年一声盛满思念的苏哥哥惊起了满室伤怀。
“苏哥哥。”跑来的少年乳燕投林一般扑在梅长苏怀里,口中一连串的苏哥哥似是开心又似是委屈。
“苏哥哥,飞流,想你!”闷在怀里的少年双臂紧紧拥住长苏,瓮声诉说着想念。
“苏哥哥……”少年人的赤诚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可回应却是沉默,他终于挖出了脑袋,十分疑惑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苏哥哥,怎么了?”
少年人依旧舍不得移开目光,梅长苏被这依赖的目光包围着,心里免不得着急,可使眼色向蔺晨时,就像使给了一个瞎子看。
“被我点穴了。”蔺晨这个瞎子向飞流好心解惑,却是理也不理梅长苏。
“解开。”飞流期待。
“不解。”蔺晨笑眯眯地摇头。
“解开。”飞流很严肃,俊俏的小脸儿气恼的都皱起了眉头。
“不解。”蔺晨转了个方向,看也不看那没良心一家人。
“快点,解开。”飞流忍不了,拳脚破空袭去。
蔺晨避过,然飞流不停,只好继续避着,边避还边愤愤不平的哼了声,“呦呵,打我,我就不解。”
这一声可把飞流给恼坏了,他先是委屈的看了眼梅长苏,然后就开始使劲儿追着蔺晨打了。
梅长苏看着此情此景,有心阻止,却是动不了身也说不出话来。
眼见屋子有被拆的风险,聪明的蔺阁主眼珠子一转,人已经坐在床侧,手搭在了梅长苏肩上。
这是一个很近的距离,飞流停下了攻击,蔺晨对此感到欣慰。
“真是个好孩子,对你苏哥哥够谨慎的!不过飞流,你不觉得听你苏哥哥说话很烦吗?”蔺晨一边逗着飞流一边将手掌覆在梅长苏的后背。
“不烦,好听,解开。”飞流很急切,也很期待。
蔺晨闻言,扇子丢在一边,没好声气地说:“这么维护他,也不知他有什么好的?”
“一根没心没肝的木头罢了!”这话说的大声,梅长苏眼睫颤颤,垂下了眸。
“哼!你,装,讨厌。”飞流根本搞不懂蔺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是表达自己真实感受时,敏锐又戳心。
果然,有人急了,“我装,我怎么装了?我最不装了。”
“有能耐自己解啊。”蔺晨继续过嘴瘾,飞流却眼睛一亮,跃跃欲试。
“小屁孩还真有胆,不过本少爷的独门秘技还是本少爷自己来的好。”
伴着几声絮叨,蔺晨手掌变幻动作,结束时,已是过了遍长苏的周身筋脉要穴。
“咳……”猛烈的咳嗽声让飞流瞪大了眼睛,蔺晨一边拍着长苏的背一边指挥飞流,“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拿个盆过来。”
飞流懵懵的回了一声哦,反应过来便是速度极快地拿来了盆,没过几息,边见盆底多出许多暗红色血液。
“瘀血多了些,不过吐出来就好,我的药也算你没白喝。”蔺晨表现轻松,殊不知递水时他才真的松了一口气,“来,漱漱口。”
长苏依言照做,蔺晨见此打趣,“你现在倒真挺乖!”
“……呵呵!”长苏被骤然来了这么一出,虽是好意,却还是觉得蔺晨这脑壳子有点毛病。
他方才感觉自己血都要吐完了,心肝脾胃肾全都要咳出来了,整个人都要升天了,真是还不如睡着好。
长苏这般想着时,本坐着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向了蔺晨,蔺晨扶住,嘴却是欠登登的,“长苏啊长苏,你说你这身体像不像块棉花,我怎么捏他都不带反抗的。”
说着,他极有兴致地捏捏这戳戳那,整一个无聊幼稚鬼。
“别烦人,困。”长苏呼吸此时倒是畅快了,可到底体弱经不起这咳血的折腾,有些精力不济了。
“苏哥哥,”飞流像阵风似的跑出又跑进一阵忙碌,直到拾掇整齐房间,才在床前怯怯又欣喜地看着长苏。
长苏瞧着这个满眼纯挚的少年,心里又暖又觉怜惜,这般依赖他的孩子,是如何度过他昏睡的时日?无法回应的苏哥哥,小孩儿会茫然不知所措吗?
“飞流,来,陪苏哥哥睡会儿。”长苏敛眉微笑,拍拍身下床铺,示意飞流上来。
飞流眼睛一亮,随着嗯字的是行云流水的解衣上床。
眼看两人大白天搞什么同榻而眠,蔺晨骂骂咧咧不同意了,“不是,你才醒多久怎么又要睡,起来,不许睡。”
“飞流,你还想你苏哥哥一年不理你吗?”重新拿了丢在一边的扇子,蔺晨扇的起劲。
飞流认真思考,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想。”
“苏哥哥,不睡。”少年的手紧紧拉住长苏,眼神里满是恐慌,长苏无奈,耐心解释,“蔺晨他胡说的,方才吐了那么多血,苏哥哥有点累。”
可哪知越解释越让少年抵触,“不,不睡,不许。”
飞流的强硬让长苏意外,这时候偏偏耳边一声幸灾乐祸的笑,长苏气的瞪了蔺晨一眼。
蔺晨头瞥过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长苏不理继续哄飞流,“就让苏哥哥睡会儿好不好,如果飞流担心苏哥哥醒不过来,可以让蔺晨守着我们,他可是苏哥哥睡一年都能唤醒的人,很厉害……”
就这样经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半晌,飞流终于从坚定“不”字变成了对蔺晨的“好,你,守好。”
“守什么守,一起睡。没良心的,两都没良心,看不见现在最需要睡眠的是本少爷吗?”蔺晨被长苏的巧言和飞流不客气的指使搞得也是没了脾气,正好自己也是个疲累渐显的,旋即将自己挤到了那床上。
“飞流你去睡里面。”
“长苏你出来点。”
“别动,手脚凉我给你捂捂。”
“飞流你把你苏哥哥松开点。”
“……”
就这样,在一番吵吵嚷嚷中,三个人挤在这床上让这并不大的床也奢侈了一把。
风过花舞,有人似是闯入梦境之中,轻叹一声,“长苏,不许再有下次了。”
许久没有回应,却也听不到任何反驳,蔺晨翻了身,凑进煞有介事地威胁,“就当你答应了,毁约就把飞流卖到深山老林当猴子去。”
“不,不行。”这是扯着胳膊当抱枕闭目享受静谧时光的小屁孩的声音。
蔺晨毫不意外三人只睡着一个,“这得看他毁不毁约。”
“苏哥哥,才不会。”小屁孩无条件地站定一人,蔺晨失笑,轻叹怅惘,“……但愿吧!”
但愿天命已过,未来皆为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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