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南胤痋术四字,乌兰漫不经心的脸上终于浮出一抹较为郑重的神色:“听过,与我苗疆蛊术相比,无非小巫见大巫不过尔尔。李门主为痋术而来?”
李相夷颔首:“正是。南胤后裔在石寿村实验痋术,已经残害了许多无辜之人,我与莲花对痋术皆不了解,只得求助苗疆,希望族长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帮扶一二。”
山云一听李相夷是来寻求苗疆的帮助,顿时又支棱起来高高在上地冷笑道:“你做梦!我苗疆绝不会帮你李相夷!”
族长忍无可忍地拍案:“大胆!我竟不知苗疆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主了?”
李莲花无奈扶额:“山云圣子。容在下斗胆问一句,你为何如此仇视李门主呢?”
话音刚落,厅外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自然是因为他恋慕的心上人被李门主杀了,他不甘心呗。”
李莲花手指微动,指尖轻轻划过李相夷的掌心,带起一阵酥痒。
李相夷低头望向李莲花那双如秋水般澄澈的眸子,无声道:“告里?”
李莲花眨了眨眼,表示他猜对了。
李相夷这才打量起刚刚进殿的少女。
此时的告里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就一副花容月貌,发间插着各色银饰,腕上戴着三两只银镯,走动间叮铃作响。
乌兰见告里不请自来,极没礼数,方才因山云的无礼导致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更加僵硬:“告里,还不见过李门主、李神医。风风火火像什么样子!”
告里不满地瘪嘴,随后朝着李相夷二人行了个苗疆礼仪:“李门主、李神医。”
李莲花本欲询问山云他的心上人是谁,可见山云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李相夷剥皮拆骨的模样,他只好去问稍微靠谱点儿的告里。
“告里圣……”李莲花及时止住将要脱口而出的“圣女”二字,迅速改口道:“告里姑娘,你刚才说,是李门主杀了圣子的心上人才导致圣子仇视李门主。”
告里懒懒散散地点头:“对。”
“那圣子的心上人是?”
告里将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道:“自然是你们中原武林人士谈之色变的魔教妖女角丽谯。”
言罢,李莲花惊愕地陷入沉默,李相夷从胸腔里迸出一丝讥讽的笑,乌兰唉声叹气,山云怫然大怒。
“阿谯才不是妖女!”
山云上下嘴皮子一碰噼里啪啦输出了一堆角丽谯多么多么美,多么多么好,待人多么和善的话,听得李相夷与李莲花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他们真是万万没想到,这苗疆的圣子,竟是个恋爱脑。
告里闻言极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和她就只见了一面,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吗?”
“你管我!”
告里无语。
李莲花语重心长:“角丽谯裙下之臣无数,她或许都不知道你是谁。”
“那是阿谯有魅力!我心甘情愿。”
李相夷寒声道:“角丽谯残害无辜,人人得而诛之。”
“阿谯随心所欲,不好吗?”
李莲花还待再劝,却听李相夷难以言喻地“啧”了一声:“还和他废什么话,打一顿就老实了。”
告里双眼一亮:“是极是极,他就是欠的,赶紧揍他一顿。”
李莲花在心里无奈地叹气,即使换了个世界,告里依旧是热衷于拱火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怪不得能和赵清宁成为好友。
苗疆人一向敢爱敢恨,从来都是他们玩弄别人,断没有别人玩弄他们的份,山云痴恋角丽谯的事给了乌兰好大一个没脸,眼不见为净,她直接挥手让人把他捆了扔进房里关禁闭。
见山云被“请”出大殿,告里状似无意地问道:“阿娘,你和舅舅还有李门主李神医,方才在讨论什么啊?让我也听一听呗。”
乌兰不语。
“阿娘。”告里夹着嗓子撒娇卖乖地扯着乌兰的袖子晃了晃。
“告诉你也无妨。”乌兰放下茶杯,将李相夷所求之事娓娓道来。
告里听完乌黑如墨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眉眼弯弯的样子像极了偷吃成功的小狐狸。
无聊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终于让我逮着机会了。告里心想。
“阿娘,舅舅与李门主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定是不乐意助李门主一臂之力的,您平时又忙着处理族中事务,哪里能分出心神研究南胤痋术呢。不如让我试试?”
“你?”乌兰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少女身量见长,偏生维持着一股幼态,生生冲淡了五官的艳丽,造就一副天真无邪之相。
她似乎是头一次仔细打量她这位不善蛊术的小女儿,好像是第一次了解她一样,这般细细看了看,发觉自己好似从未看透过这个女儿一样。
山云之后的下一任,她本已心有所属,可与告里对视的时候,却心里蓦然一紧,仿佛有什么事要脱出她的掌控。
“我本想将此事托付给你姐姐的,你从前的时候对蛊术不是不感兴趣吗?”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不论大事小事,她这位母亲,眼里只看得到她的大女儿。
微妙的难以察觉的愤恨在告里脸上一闪而过,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恨意,保养的十分得宜的粉嫩指甲被生生掐断。
她仿若未觉地露出一抹甜美天真的笑:“阿娘,你就让我试试嘛。姐姐不是定亲了吗,最近忙着绣嫁衣学习管家理事,哪里抽的出空管这个嘛。”
乌兰絮絮喝着茶,也不言语,原本热闹的氛围骤然低落,多出了几丝紧张与压迫。
告里咬唇,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现。
李相夷若有所思地看了告里一眼,而后迅速移开目光。
能当苗疆圣女的人,果然不是普通人。李相夷心里感叹。
他一向追求速战速决,瞧着乌兰依旧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直接越过她将研究南胤痋术一事交给了告里。
“告里姑娘先行等等,之后我会将南胤痋术师的研究手记给你。”
告里得到答案后没有再纠缠乌兰,而是表示她去殿外等候,随后做足了兴高采烈的模样,蹦蹦跳跳出了大殿。
虽然南胤痋术一事就此“解决”,但二人也不能迅速离去,那样也太无礼了些。
李莲花自不必说,李相夷虽然平时为人倨傲,说话从不肯给人留面子,但教养是极好的。
且乌兰到底是一族之长,与他也有交情,在历经弟弟与女儿一个恋爱脑发作叫人看了笑话,一个不问自来进入大殿后,李相夷自然不会无礼到即可离去直戳人心窝子。
所以现在的场面演变成了李莲花与乌兰讨论苗疆风土人情讨论得有来有回,李相夷偶尔应答几声,多数时间是沉默不语地凝视李莲花,或是拿糕点投喂他。
待二人结束这场谈话走出大殿,才下到台阶,告里的声音就从旁传来。
“李门主、李神医。二位可让我好等。”
李莲花立时凝目去看。
告里正横坐在一截树枝上,茂密的枝叶几乎遮去她的身形。
“告里姑娘,请随我们来吧。”
告里缀在二人身后,踏离苗疆的那一刻,她回头望了一眼,眼里有讥讽有兴奋有愤怒有恨意,唯独没有留恋。
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离开这个束缚了她十六年的苗疆。
告里心里感激二人将她拉出苦海,给他们涂了防蚊虫叮咬的药膏,经风一吹,凉悠悠的,也不必急着回莲花楼,于是三人信步闲游在林中穿行,大约半个时辰后,一座小楼映入告里的眼帘。
告里神色震撼,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栋可作房子可作代步工具的小楼,抚掌赞叹:“你们这楼不错,是谁的主意?有没有设计图纸?回头我也做一个。”
李莲花记忆里的告里,行走江湖来去如风,轻盈自在,主打一个用双脚丈量土地。
他虽然和告里认识,从前与她往来倒不多,都是逢年过节赵清宁请她来雪霁山庄小聚,李莲花才能见上几面,而正是凭借这几面,李莲花仅从她的形态举止行走坐卧便能窥出她的几分性格,所以知道她只是嘴上说说,绝不会将此付诸实践,否则凭她的财力那几年里早就能搭建出不止一个莲花楼了。
但知道归知道,他还是得回答问题满足告里的好奇心。
“是我的主意。”
告里“啊呀”一声:“李神医巧思啊!”
李莲花呵呵笑道:“过奖,过奖。姑娘请进。”
李相夷斜倚着窗看他们商业互吹,这个说莲花楼装潢新奇,那个说服饰搭配很有眼光,互相把对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桌案上的茶水是一点儿没动。
他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从里间捧出了关于南胤痋术的研究手稿并几罐被封装好的痋虫。
“这些就是与南胤痋术有关的东西了?”
李莲花点头。
告里大致翻了翻,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她虽不懂南胤的文字,可手稿上寥寥几笔的图画还是让她看懂了这份研究手稿。
她放下手稿,将装有痋虫的罐子逐一打开。
接触到外界空气后,痋虫忽然躁动不已。
振翅声不绝于耳,扰得人头疼。
李相夷与李莲花适时封闭听觉,以此隔绝噪音。
告里则好整以暇地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拔下头上的银簪拨弄罐子的痋虫,一双明如星辰的眼若有所思地觑了二人一眼。
“你们找苗疆,找我,真是做的最正确的选择的。”
李相夷与李莲花对视一眼:“告里姑娘有办法了?”
“自然。整个苗疆外找不出蛊术比我好的人了,你们就放心吧。”告里骄傲道。
李相夷敛眸,果然,眼前这小姑娘在苗疆的种种都是伪装,日后能任苗疆圣女的人,能是什么简单人物,即使是恋爱脑的山云,实力也很不错。
李莲花沉思,他遇见告里的时候,她已经是苗疆的圣女了,他偶尔随赵清宁去苗疆做客,从未在苗疆听过乌兰、山云、族长圣子之语,只是她天赋确实惊人,一手蛊术出神入化。
“那就多谢告里圣女了。”虽然她现在还不是苗疆的圣女,但李莲花还是将不久后就会属于她的称呼叫了出来。
“你觉得我会是以后的圣女?”
李莲花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我是。”
她自然是,也一定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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