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
是伊芙琳。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排练室门口,或许,她刚才一直在外面听着。她没有看其他人,径直走到迈克尔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行。
她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说别哭了或者忍一忍就过去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从她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
一块用白色糖纸包着的薄荷糖,和一张印着小熊图案的、颜色鲜艳的创可贴。
她先是将那颗薄荷糖轻轻塞进迈克尔没有受伤的右手里,冰凉的糖纸触碰到他汗湿的皮肤。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用极其轻柔的动作,托起他受伤肿胀的左掌。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在火辣辣的伤口周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性的舒缓。她低头,对着他掌心红肿的地方,轻轻地、柔柔地吹着气。微凉的气流拂过灼热的皮肤,像是最温柔的羽毛,一点点驱散那尖锐的痛感。
迈克尔愣住了,忘记了哭泣。他怔怔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低垂的、长长的睫毛,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的肥皂清香,混合着一丝淡淡的、薄荷的清凉气息。
她撕开创可贴,避开最红肿破皮的地方,小心地贴在他掌心靠近手腕的位置。那个色彩明快的小熊图案,与他此刻灰暗痛苦的心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却又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固执地照亮了这片阴霾。
“会好起来的,迈克尔。”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不是为别人的满意而唱歌跳舞的。你是为你自己。”
说完,她站起身,像来时一样安静地离开了排练室,仿佛只是路过,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迈克尔紧紧攥着右手里的薄荷糖,糖纸棱角硌着他的手心。他低头看着左手掌心上那个傻气又可爱的小熊创可贴,心里那座由恐惧、委屈和压力筑成的高墙,轰然倒塌了一角。
从那天起,伊芙琳的存在,对迈克尔而言,意义变得完全不同了。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照顾他起居的保姆,更成了他在这座名为成名的残酷压力堡垒中,唯一可以透气的缝隙,唯一可以安心舔舐伤口的避风港。
他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排练间隙,看到她端着水杯走过来,他会觉得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些。晚上,当他因为白天的训斥或者高强度的训练而疲惫不堪时,伊芙琳会在他房间的床头柜上,放一杯温热的牛奶,旁边有时是一块糖,有时是一小朵她从院子里摘来的、不知名的野花。
他们之间的交流依旧不多。伊芙琳话很少,迈克尔也不是个善于倾诉的孩子。但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无声的、深厚的默契。
迈克尔越来越依赖她。依赖她那种安静的陪伴,依赖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理解和温柔。在她面前,他不需要是那个天赋异禀、必须完美的杰克逊五兄弟主唱,他可以只是迈克尔,那个会疼、会怕、会累的,十一岁的男孩。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展露更多真实的自己。有时,他会把自己即兴编出的一段旋律哼给她听,或者把自己对于某个舞蹈动作的新想法,笨拙地比划给她看。伊芙琳总是他最专注的听众和观众。她会放下手中的活计,认真地听着,看着,然后在他结束时,给出简短却真诚的评价:“这里很好听。”或者这个动作很像在飞翔。”
她的肯定,不像父亲那样附带严苛的条件,也不像一些外界赞扬那样带着浮夸的喧嚣。她的肯定,简单,直接,却像甘露一样,滋润着他那在严苛环境下,几乎要干涸的、对音乐和舞蹈最本真的热爱。
一天深夜,迈克尔因为白天排练时一个持续了许久的、关于舞台走位的批评而心情低落,难以入睡。他穿着睡衣,赤着脚,悄悄溜下楼梯,想去厨房喝点水。
经过客厅时,他发现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伊芙琳还坐在沙发上,就着灯光,缝补着杰梅因演出服上掉落的亮片。她低着头,侧影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针线在她手中穿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迈克尔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伊芙琳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抬起头,看到他,并没有惊讶。她放下手中的针线,轻声问:“怎么了,迈克尔?睡不着吗?”
迈克尔点点头,慢慢走过去,在她旁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像极了多年前那个躲在楼梯角落的小男孩。
“伊芙琳,”他声音闷闷的,“爸爸说,如果我再记不住走位,下次演出就不让我上台了。”
伊芙琳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用空洞的安慰来敷衍他。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满头细密、柔软的卷发。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安抚的节奏。
“你记得我们小时候,在院子里看星星吗?”她忽然问,声音像夜色一样温柔。
迈克尔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你那时候说,星星虽然看起来挨得很近,但其实每一颗之间,都隔着非常非常远的距离。”伊芙琳继续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很久以前的夜空,“它们按照自己的轨道运行,发光,有时候会被云遮住,但云散了,它们还在那里。”
她的手停在他的发梢,目光落回他脸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有着洞察一切的清澈和温柔。
“迈克尔,你也是一颗星星。你不需要完全踩着别人画好的轨道走。你有你自己的光。走位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当你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你本身就在发光。观众看到的是你的光,而不只是你站的位置。”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他心中那把沉重的锁。
迈克尔仰头看着她,客厅昏暗的光线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她看起来,就像他童年时记忆里的那片淡黄色的云,温柔,宁静,却拥有一种能驱散他所有阴霾的力量。
他忽然伸出那只曾经挨过打、被她贴上小熊创可贴的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垂在身侧的手背。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触碰,像蝴蝶点水,一触即分。
“谢谢你,伊芙琳。”他说,声音很轻,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谢谢你回来。谢谢你的糖和创可贴。谢谢你的安静和陪伴。谢谢你……看见我的光。
伊芙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里漾开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暖意。她反手,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很快便松开了。
“去睡吧,明天还要排练呢。”她柔声说,“你会做得很好的,我相信你。”
迈克尔站起身,感觉心里那片沉甸甸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大半。他点点头,转身走向楼梯。走到楼梯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伊芙琳已经重新拿起了针线,就着那盏昏黄的灯,继续缝补着。那专注的侧影,和空气中仿佛残留的、她指尖淡淡的肥皂清香,连同掌心里早已消失的薄荷凉意,共同构成了一种无比坚实的力量。
他知道,在这个充满压力、训斥和不确定性的世界里,只要有伊芙琳在,他就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她是他的避难所,是他的薄荷糖与创可贴,是他黯淡现实里,唯一恒定而温柔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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