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连站在边上静观事态发展的孟宴臣都愣了。
“我自认为我不是什么好人，毕竟这个‘恶人’名号，我已经背负了很多年，到现在，我已经完全能接受了，所以，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完全可以说出‘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话。
“至于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有那句话在前，好像也能理解了。反正大家都是烂人，做点烂事也不意外。我是否要公开并借助媒体力量再次对颜家发起攻击，那是我的选择，看我心情。
“我的律师已经在庆功宴之前发布了声明，我目前与颜家的大小事务完全分离开，家族信托也断开了我的那份，再加上本就不管理公司事务，所以我算是和家庭彻底隔绝了。另外，律师还会发布我授权的体检报告，证明我的听力没有问题。
“只是，现在最应该有危机感的人，好像不是我。
“我没记错的话，Young Celtic的全部管理权还没到你手上吧？董事长先生是不是还捏着一部分呢？
“说是培养继承人，但实际上，究竟是怎么培养的，培养的结果如何……或许，外人看得比继承人自己还清楚。”
眼看Dan的表情慢慢冷下去，孟宴臣也得到了助理的及时汇报，确认颜慈的律师已经发布声明以及另一边已经有所动作之后，重新上前去，从身后轻轻搭住颜慈的腰。
“时间不早了，很抱歉，今天我们没做好充分的待客准备，庆功宴也只是喝了几杯，没能好好坐下来聊聊。如果之后有机会，我希望能和颜叔叔、Cathy阿姨还有您二位一起吃顿饭。颜家和孟家也是老交情了，还希望您二位不嫌弃。”
他有意无意地加了几个字的重音，可惜Dan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只客套地点点头，碰杯之后就带着妻子离开了，走得相当匆忙，似乎要赶去做什么重要的事。
反倒是颜慈听出了孟宴臣的弦外之音，茫然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凑到他耳边：“为什么强调‘老交情’？”
“是提醒。”孟宴臣将杯子里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尽，目光依旧落在夫妻俩离开的方向。“也是警告。”
这边，名为度假、实则暂时回避媒体的颜父接到了一通国际长途。
约莫是因为来电显示告诉他这是位老朋友，他接起电话时还带了些笑意：“老孟？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有段时间没见，关心关心。”孟怀瑾笑得温和，边说话的同时，还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顶着付闻樱满是关心又带点嫌弃的注视，笑着接下那两粒胶囊。“最近如何？”
“还能如何啊，你那宝贝儿子可真是把我折腾惨喽！不过这孩子也是真的有能耐，我还以为他不敢去联系当地媒体，没想到，一下子给我折腾出了好几篇新闻稿，我光是看着都头疼。这不，为了不碰上那些烦人的记者，我先跑出来躲躲，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放松身心，等情绪调节好了再回去一并处理了。”
“都是商场手段，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是没什么的见不得人的，这么一搞，我倒是见不得人喽！”
孟怀瑾乖乖把药吃了，又给面前的妻子倒了杯茶：“都是自己做过的事，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明灏是你的，还是你那宝贝太子的？”
“我们是现代人，帝王时代那些说法早就不用了。”孟怀瑾顺手给桌上的茶宠也喂了一道水。“公司不是个人产业，属于谁，股东说了算。但是我听说，明灏最近投了个不错的项目，专门给听障孩子提供帮助，善举一桩。”
“Young Celtic已经有过先例了，看来这明灏投资，也不过如此，无非是将我们的基金会项目细化落实了而已。”
“细化落实，这个词好听。”
付闻樱始终在用眼神示意孟怀瑾扣上袖扣，他也确实注意到了，但一手握着手机，实在不方便，还是讨好地冲着妻子笑了笑。
她立刻会意，这回就真的是满眼嫌弃，冲他伸手。
孟怀瑾乖乖把左手伸过去，看妻子给他扣上袖扣，满眼温和。
“老颜啊，宴臣和颜慈是心软的孩子，但我心狠，你也见识过。他们做事留一线，我呢，一般不留，要做，就做到底。”
孟怀瑾收回手之前，还笑着捏了捏妻子的手指。但说出口的话，却没有任何温度。
“你知道的，你和你的家人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都会十倍奉还。一比一，不是我的风格。”
电话那头的人霎时安静下来。
一时间，孟怀瑾只能听见愈发不规律的呼吸声。
“一人做事一人当，老颜，逃避可耻，也只是阶段性有用。该面对的，该承担的，一点都跑不掉。现在还只是新闻媒体在报道，官方还在调查。再这么躲下去，你猜，是上头来找你，还是你的宝贝孩子先顶不住压力，把你供出去？”
短暂的寂静之后，对面先挂断电话。
孟怀瑾丝毫不恼，给孟宴臣发了消息，随后放下手机，继续和妻子享受阳光下的品茶时光。
回国前的最后一天，孟宴臣借用了酒店会议室，再次和Dan见面。
和前些天相比，Dan的精气神明显没有那么足，人也瘦削了些，原本修身的西服都看上去宽松不少。
孟宴臣注意到他原本每场会议都会带在身边的那位秘书今天缺席，大概猜到了些，表面依旧平静无波，但内心还是忍不住感慨这人反应速度和工作效率。
先开口的是Dan：“我现在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事？甚至，很多发生在我身边并且压根没有迹象的事，你也能猜到？”
孟宴臣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很是淡然：“我不猜，我只观察。Dan，Cathy阿姨、颜慈的母亲、你的秘书，这三个人放在一起，你能察觉出什么共同点吗？”
“Left-handed ladies. ”
“不仅如此。神态、待人处事的方式、面对外人的态度……等等等等，太多了。我最初也只是觉得颜叔叔是个很平易近人、很好说话的长辈，但我确实没想到，他只是把自己的‘专一’拆成了很多份，分别对不同的人专一。我不想去思考诸如‘她们为什么会选择他’‘她们图什么’这样的问题，很蠢。”
“颜慈确实有听障，这件事我能确认，但……”
孟宴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如果家人的身体健康只是你拿来博人眼球甚至抬高自己的跳板，那么很抱歉，在这个充满烂人的世界，你好像是更烂的那个。颜慈的身体状况，她自己最清楚，作为演奏家，她对自己、对听众、对音乐、对琴都肩负着一份责任，这偏偏是她的家庭一直在刻意忽略的。重组家庭里，‘爱’、‘平等’和‘尊重’同时做不到的，确实占少数。当局者迷，你在这方面存在钝感，倒是可以理解。”
“我看到了律师发布的声明文件。”
“看到就好，颜慈也是为了保护好她自己，以防再被有心之人利用。”
Dan不解地笑了笑：“孟董似乎在朝我发泄私人情绪。”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有的时候，我们身边的‘有心之人’，往往打着‘爱’的名义，做的却是伤害我们的事情，这样的伤害或许不会体现在明显的伤口上，而是在心里。
“颜慈是个很能忍的人，当初一个人背井离乡去异国他乡读书，居住环境和学习环境是不错，但她的家庭给予她的，本不该只是这些。尤其在有对照组的前提下，颜慈得到的，和她本该得到的，差距似乎不小。Dan觉得呢？
“我跟早之前就认识颜慈了，虽然那个时候还不是很熟悉，但我大概知道她过着怎样的生活，那些机械的、重复的、枯燥的、乏味的日子，换做其他人，先不说能不能接受，试问，家里会舍得吗？
“最重要的是，一个正常惯用右手的人，被家庭胁迫换成惯用左手，这其中的辛苦付出和努力练习，谁会怜惜她半分？而结果是什么？是她终于摆脱了过去的阴影，换回惯用手之后，还要被人以近乎言语羞辱的方式当众攻击，并且这个人——哦不，这些人，是世俗观念里她的家人。”
Dan面无表情地听完，笑得已然十分勉强：“孟董确实在对我发泄私人情绪。我现在很清楚了，你和颜慈的感情确实不错，你们也确实不是因为什么特殊因素在一起的，是这样吗？”
“这就是纯粹的个人私事了，与我和颜慈之外的任何人都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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