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就这么对视着沉默一阵,孟宴臣不打算在这样的时候把人逼急了,还是主动打开了自己面前的文件夹,示意身边的工作人员准备上前播放演示画面。
然而,在孟宴臣刚打算开口时,助理突然凑过来,满眼严肃地对他耳语几句。为避免被周围的人猜出口型,还刻意挡住了嘴。
但助理的遮挡也只阻止现场其他人了解他说的内容,但孟宴臣顷刻间变化的眼神还是让大家免不了好奇,而他随后更是直接起身,冲着室内的其他人微微鞠躬之后就匆忙离开,走得相当着急。
助理紧跟着收拾好了孟宴臣的其他东西,也冲着室内的其他人微微鞠躬以表歉意:“各位,非常抱歉,孟董现在要去处理一次紧急事件,非常紧急,所以我们这次的会议将推迟到今天下午或明天进行,等孟董处理完这次突发事件,我会立刻将会议时间和地点通知到位。如若还有什么其他因素的变动,我会一并通知到位。为表歉意,今天各位的出行费用和全天餐费,将由孟董一并付清。再次抱歉。”
在助理的眼神示意下,孟宴臣这边的团队成员也迅速起身离场,匆忙奔向电梯间。
Dan依然懵着,但还是安排好了自己这边团队接下来的工作,随后起身离开。
等他出去,他却听见了救护车的警笛声。
人多少有点“爱凑热闹”的DNA在,Dan没急着离开酒店,而是在大厅等了一阵,随后便看见两副担架被推出来。
除去医务人员,两副担架边都跟着不同的人:前面是满脸阴沉但目光紧紧锁定在担架上的孟宴臣,旁边还跟着正在打电话的助理;后面,是他昨天还在利兹的母亲。
Dan顿时惊了,急忙过去,跟在Cathy身边,拽了拽她的袖子:“发生了什么?”
Cathy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儿子,顿时松了口气,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他的手:“你父亲这些天在收集文件,说是要对外公布颜慈和她母亲在颜家的一些情况,揭露她母亲曾经故意靠怀孕来逼他结婚这件事,然后正式将她从家族信托里除名。我知道名额的事情,我也知道那个新加进来的人是谁,本来想忍一时,但没想到我们今天匆忙回来,他直接找来酒店,说要和颜慈聊聊。颜慈态度很坚决,不想再跟我们谈颜家的事情,也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那么生气,就直接……就用那把琴……颜慈这孩子的性格,你知道的,不会吃一点亏,但是你父亲这段时间因为这些事已经很疲惫了,真的气不得,他……他就这么倒下了,毫无征兆。”
Dan已经懂了,原本已经一只脚迈上救护车,听到母亲说的这些,又默默退出来,示意其他医护人员继续上去,还顺手扶了一把差点没站稳的工作人员。
Cathy还是不放心:“Dan?”
“颜慈没对你们有攻击行为,对吗?”
她叹着气摇摇头。
Dan的那句“I see”被正好关上的救护车后车门夹住。
前面那辆救护车已经开远了,Dan只看得见那辆车的尾灯。
贴在车门上的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手杖上缠着一条蛇,原本象征医疗的logo,此时却让他察觉到从心底漫上来的恶寒,仿佛那条蛇已经从手杖上爬了下来,缓慢缠在他的脖颈上,一点点让他窒息。
反而是没跟着上救护车的孟宴臣团队的成员过来给他送了杯水,示意他先去休息。
“你们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我们当时和您一样,都在会议室。”
Dan点点头,在原地站了会儿,还是转身去了车库。
万幸的是,颜慈的伤势不重,只有轻微脑震荡和手臂上的一些淤青。脸还有点肿,但那没什么影响,是钝器击打导致的必然后果,好好休息就能恢复如初。
孟宴臣怕影响到两次手术分别留下的伤口,还是让她做了个详细的体检。等再次确认她身体没有大碍并且目前只需要多休息,他的心才放了下来。
至于她父亲那边,情况好像就没那么乐观了:医生说,他长期以来的酒精问题导致他的心脑血管不太好,再加上这次剧烈运动和情绪过激,人一下子顶不住是很正常的。所幸送来得及时,还是把他救回来了,他还不至于丧命,这段时间都得在医院过。
孟宴臣压根不关心另一边的情况,本来都已经打算让助理把他的一些必需品送来医院,颜慈提醒他记得处理工作,他才想起来还得安排和Dan团队的会议。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跟她的家人坐下来好好聊聊”的心思了。
这是他人生第二次坐上救护车,躺在担架上的人却是同一个。窒息感和抽离感分毫不差,脑子也依旧空白,但这次还多了十足的愤怒。
让他心有余悸的是,他原定的这场会议就安排在酒店的会议室,和房间差了不到五层。那时候,他还没正式开始会议,才离开房间不到半小时,这么近的距离,颜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甚至不知道该怪他去得太迟还是怪颜家做得太绝。
颜慈看出他情绪不佳,下意识拽他的手指,随后被他反手拢在掌心里。
“我希望你去好好工作,一是因为我情况还不错,并不严重,观察期结束就可以出院,我不想影响到你的工作节奏;
“二是因为我父亲这次对我的攻击来得莫名其妙,说实话,我非常愤怒,同时产生了强烈的‘要是孟宴臣能通过商业手段做点什么就好了’这样的想法;
“三呢,这把琴真的是我很久很久的伙伴了,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伙伴的结局是这样的,我当然生气,而且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
“孟宴臣,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依旧握着她的手,视线落在她还没完全消肿的脸颊上,连触碰都变得格外小心:“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不太懂商业这方面,只是正好有这么个想法,所以才问你。”颜慈这会儿也不敢做什么表情,生怕扯到种的地方就会疼得她龇牙咧嘴。“你有没有想法?”
孟宴臣盯着她漂亮的淡色瞳孔看了一阵,旋即点点头。
有了这么一出,孟宴臣不放心她立刻坐长途飞机离开英国,而是把自己的和她的机票都取消了,让乐团成员先各自飞回去休假。
颜慈第二天就出院了,来去自如,就是暂时提不了重物。因为淤青主要集中在左大臂上,她平时扶着琴也需要大臂上的肌肉协同发力,这会儿顶多坚持五六分钟,久了就开始疼,她不能放弃练习,只能将手臂支在高处,靠外力抬手,在此基础上再扶琴。
孟宴臣心疼得不得了,但这已经是医生给过建议的动作,他也不好过多评价,只得继续这么陪着。
刚从医院回酒店的路上,孟宴臣跟她说了换酒店的事,她也没意见,打算回去收拾东西。
然而,一进门,她就发现那把当初被父亲狠狠甩在她身上的小提琴还躺在地上,断开的琴弦依旧散乱,霎时愣住。
孟宴臣的眼刀立刻飞到了助理身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助理顿时心慌意乱,急急忙忙找人来清理房间,把那把已经损坏的、陪了颜慈很多年的左撇子小提琴的残骸给清走了。
在清洁工阿姨拎着几块面板出去的过程中,孟宴臣始终抱着颜慈没松手,任由她埋头在他怀里,不停地轻抚着她的后脑勺。
他其实想过颜慈或许会以怎样的方式来处理这把左撇子小提琴,毕竟她现在已经用回了右手,以前被迫用的那把琴确实可以收起来了。但他同时也很清楚,颜慈绝不会是把陪了她很多年的琴随意丢弃的人——甚至可以这么说,颜慈对琴就像对最亲密的朋友,爱惜和保护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琴变成这个样子呢?
而这把琴,最终却成为了她的家人对她造成直接伤害的工具,并且以这样不体面的样子彻底下岗报废,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除了唏嘘,更多的依然是愤怒。
也正如颜慈说的那样,他们得做点什么,不能一直处在被动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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