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毓梦来到红梅话剧社排练。
社长陈南秋,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梳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大家都叫她陈姐。她对沈碧遥居然真的请来了江毓梦,感到十分惊讶。
“不愧是我们沈大才女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到的!”陈姐说话时的语速很快,语调又很夸张,加上她的手总是喜欢在空中上下摆动,惹得沈碧遥有些不好意思。
演员们在排练厅排练,以往沈碧遥很少来看,最多一周会来一次。她本身就是不太喜欢出门的人,可自从江毓梦来排练,她几乎次次都来。
沈碧遥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仿佛脑中有一根无形的细线,牵引着她过来似的。
她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们排练。江毓梦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上衣,下身是藏青色的长裙,头发束成了两根粗长的辫子,颇有女学生的样子。
一到戏里,江毓梦就和平常完全不同了,平日里毕露的锋芒全都敛去了,一举一动全然就是一个端丽温婉的大家闺秀。
然而,演到林芳琼得知自己命运的一刻,她的脸上却带着凄惶的神情,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来。
“我不会去的!我绝不会和那个男人结婚的!”
江毓梦的嗓音仍有些稚气未脱的甜腻,然而她念台词的时候却如此强硬,如此坚决,连几丈开外的沈碧遥都被她眼中的火光摄住,不敢动弹。
“停。”导演叫停,演员们瞬间卸了力下来,坐到一旁休息。
江毓梦却没动。
她似乎还停留在那个故事里,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滚烫的泪水断了线一般从眼中滑落。
“怎么了?”沈碧遥走过来,见她的状态有些担心。
江毓梦的眼泪依然汩汩地涌出,像开了闸门似的,一会便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碧遥多少猜测到了几分她哭泣的原因,她牵着江毓梦的手,把她领到沙发上坐好,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
“好了好了,没事了。”
她的声音似乎天生就带有一种安抚人心的法力,江毓梦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泪水也止住了。她看着四周的人群向她投来的关心的目光,有些难堪地低下头来。
“抱歉,我失态了。”
“没事的。”沈碧遥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依旧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脊背,拿出包里的手帕轻轻地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干。
那天之后,江毓梦对沈碧遥的态度明显近了很多。
江毓梦很大方,午休的时候常常会请大家吃客饭,有的时候是酱肉,有的时候是炖鸡。沈碧遥的口味清淡些,不爱吃重油重盐的菜,为了不让江毓梦多想,也勉强吃两口。
吃了几口实在有些吃不下,她一面悄悄地看着大家基本都吃完了,一面也悄悄放下了筷子。
“怎么就吃这么几口啊?不喜欢吃吗?”
身后蓦地传来江毓梦的声音,把她吓了一惊。
“没有,已经吃饱了,实在没有很饿而已。”沈碧遥冲她笑了笑,若无其事的样子。
江毓梦却猜到她可能不爱吃,第二天居然特意叮嘱她的那份少放油盐。
沈碧遥打开饭盒吃了一惊,心中暗自感叹那女孩的聪敏,脸上也不自觉地挂起了笑意。
“怎么样?”江毓梦站在她身前,有意地挡住她的视线,笑得狡黠而得意,“今天的饭可还满意?”
沈碧遥嗔笑地点了点头,看着江毓梦笑弯的眼角,心中也泛起波澜。
她是对这个女孩很有好感的,青涩的年纪,却懂事极了,让人看了心里便酸软,好像被猫儿轻轻挠了掌心似的。第一次见她时,以为她是摆谱的性子,后来才看出她的踏实细致来。
正午的太阳暖洋洋地洒进屋内,这是沈碧遥向来最喜欢的时候,柔和温暖的气流将她裹住,她只觉得浑身舒服极了,竟也酿出丝丝缕缕的困意来。
她倚在沙发的椅背上,几乎要昏睡过去,抬眼却看见旁边的椅子上,江毓梦正端着剧本,口中念念有词。太阳打过来照在纸上,大概是字迹有些看不清,江毓梦用手遮了几次没有用,便挪了椅子避开太阳。她一手提着椅子,一手攥着剧本,眼神一扫就和沈碧遥的目光相撞。
沈碧遥竟好像有些尴尬似的,露出了她的那副标准化的笑容,惹得江毓梦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不歇歇吗?”
江毓梦好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一样,害羞地挠了挠头:“有段词背得还不是很熟,趁着机会再看看。”
沈碧遥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起来,高妙卓绝的台上功夫,想必也不是一天练成的,台下付出的心血却只有寥寥几人知道。想到这,她的心头竟又生出几分怜惜之情,目光也不自觉地温柔了起来。
而江毓梦几乎愣住了,明明那人从来都是雾霭一般,神色、语气都淡淡的,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她的眼眸里也会流淌着柔波么?那坚冰融化、春水一般的柔波,她似是被她的目光打动了。
再转头看,那人似乎已经入睡了,眼睛紧紧地阖着,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色,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柔色已经寻不见了,倒好像成了江毓梦的错觉了。
江毓梦回过神来把目光继续落到手中的剧本上,淡黄的稿纸上墨黑的字迹却开始在她面前跳跃,她拼命地想集中注意力却无济于事,那人的目光却总是飘忽在她面前,像挥之不去的掠影。
她竟是一个字也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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