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有女气啸长虹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棋子落下的声音。萧五的白子刚叫谢老爷一手相思断征死,正愁着,平宜抓小鸡子似的揪着他外甥破门而来,给他吓一跳。

由于太清楚外甥什么尿性,萧五笃定这小子准又闯祸了。

惹谁不好,惹这位祖宗……

萧五还没询问,祖宗开口了,“他骂我妹是聋子,把我弟推地上去,就在水边,万一掉进去,他赔得起吗?”

萧五锐利的目光瞪向外甥,许友扬心虚地别开眼。

平宜又继续说:“他还说双胞胎是我爸在外头和情人生的。”

这下谢老爷也忍不住愤怒,瞪了眼那小子。

许友扬犹不服气,弱声强辩道:“别的不说……她本来就聋嘛。”

不像话!萧五气得把手里的棋子砸回罐子里,但平宜抢在了他前头,喊道:“许友扬。你个野种!”

在座骇然,都朝她看,她继续揪着许友扬嘲讽:“你爸跟个女明星好上了,早就不要你跟你妈了。你都没爸了,不是野种是什么!瞪什么瞪?我说错了吗!”

萧四姑爷为了个过气的女明星,抛家弃子去了内地同居,四小姐虽未与之离婚,却形同没了丈夫,只得回娘家投靠父兄。幸亏她胞兄萧三如今是家族背后的掌权人,日子反而过得比夫家更滋润,很快恢复旧时闺中刁蛮刻薄的性情。她儿子耳濡目染,能好到哪去?

但遇上了王平宜,算他倒霉。

许友扬被戳中伤心处,双目血红,恶从胆边生,撩腿狠狠踹向平宜,平宜早有预料,敏捷一闪躲开,反过来一脚踹中他的胯骨,同时松开手,任其重重地跌坐在地,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这回是真哭。

谢老爷出面制止,平宜不管,指着许友扬威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下次再张嘴放猪屁,袜子塞你嘴里!”

许友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旁萧五难堪得下不来台,平宜收了架势,对他说:“五叔不必为难,我已经替你们家教训过他了。”

今天这客是作不下去了,萧五向谢老爷再三道歉,薅起外甥一溜烟跑了。

书房里只剩祖孙两人,谢老爷任残局摊在那儿。平宜踮起脚尖,瞅了眼棋盘,故作贴心道:“恐怕这些日子,五叔都不好意思上门来了哦。要不我帮您收起来?”

“夜叉来了也被你吓跑嘞,”谢老爷看向大杀四方而面不改色的平宜,“你这张嘴呐——那些粗话都跟谁学的?”

平宜突然说:“王谢还在等我!”趁着爷爷怪罪下来之前溜之大吉。

仲君怀就躲在门外头,平宜冲出来,他连忙跟上,不忘分享:“萧家今日恐怕不会太平了。”又与平宜描述刚才舅甥俩夺门而去,那萧五爷气得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那小子今天回去屁股不开花,我跟你姓!”

“不好吧……”平宜扭头瞥了眼仲君怀,“我不想要你这样的儿子。”

仲君怀无语得直翻白眼。

—·—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偏厅,双胞胎正在啃平宜带回来的苹果派。

平宜往王谢身边一坐,说:“这趟我替你出头了,往后,骂也好,打也好,自己的事自己做。”

王谢想起刚才的事情,嘴里的苹果派都不香了,眼眶里又聚起一泊泪。

平宜替她擦去嘴角碎屑,“哭什么呀!来气。你越哭他们越狂。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骂回去、打回去。打坏了又怎样?爸妈训你不到两句,我跟大姐一定跳出来求情,你只管装可怜。就像今天,爸爸如果知道实情,不光不会骂你,还要亲自上门找人家算帐呢!遇事千万不能忍。记住了吗?”

她不停叨叨,唯恐小妹没听进去。

王谢想了想,问:“要是打不过呢?”

“可算上道了,”平宜说,“打不过跑哇!回家搬救兵。刚才跟你说‘遇事不要忍’,一个是不要忍那些欺负你的人,另一个是不要忍着不跟家里说。”

仲君怀笑道:“带坏小孩。”

平宜乜他一眼,“去。”又转头回来对王谢说,“看到吗?就这样,无需客气。”

王谢问:“对仲家阿哥也这样吗?”

仲君怀一个俯身趴在王谢身后的沙发靠背上,“那是你姐与我有私怨。小妹,人是不能受窝囊气,但你二姐她毕竟没挨过啥欺负,也不太懂其中的门道,听哥哥跟你盘。”

“挨欺负还能挨出门道来?”平宜不解,王谢也跟着点头。

“听好了,如果再有人欺负你,无论还不还手,你一不能哭,二不能气,三不能急,最好都嘻嘻哈哈的。时间一长,他们就会觉得欺负你是件顶没意思的事儿,也就懒得来找你不痛快了。懂没?”

王谢说懂了,仲君怀又问期宜听懂没,期宜也点头。

“带坏小孩。”平宜用同样的话评价他,但并没有丝毫责怪。

似乎是从这天起,他俩之间的“八字不合”正式成了老黄历,平宜这头谁也不服的“狼”等来了仲君怀这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狈”。至于两人合作无间,闯下的一摊子祸那都是后话了。

闲聊之间,前厅传来越秀惊讶的声音,“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平宜和双胞胎蹭的起身,冲到厅里,惜予正将换洗衣物交给越秀,“他好多了,撵我回来呢。”

越秀说:“厨房今天炖了苦瓜排骨汤,还有姚家带来的丝瓜、鲫鱼,太太吩咐一会让天庆(越秀丈夫)送过去。”

平宜问:“爸爸好些没?”

“好多了,”惜予抱起王谢,对平宜说,“你宋大伯来探望,我在那,他俩别别扭扭的,很多话都不好意思说。”

“也是,他们俩吵架很该有个头了!”平宜评道。

惜予被逗笑,“人小鬼大。”

—·—

打从进门,王遗时一直没拿正眼瞧过他,宋大站在门边,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病房的窗下放着一瓶摘蕊的百合,被**的阳光直直泼着,花头都有些耷拉了下来。

宋大灵机一动,走过去端起花瓶,放到了病床头的柜子上,然后顺理成章地往床边椅子上一坐。

但王遗时依旧不理他,宋大拿他没辙,“您贵庚?差不多得了,难道真要我哄啊?”

让他宋老大温言软语地哄人,其难度不下于叫张飞绣嫁衣,李逵纳鞋底。

王遗时不乐意听他这种满是“男人气概”的废话,暗暗蹙起眉翻了个白眼。

宋大也发觉了,好罢!一咬牙豁出去了,“得,大少爷,你大人大量,这几年的确是我宋某人小心眼,对不住你了。”

宋大早后悔了,可他好面子,死活服不来软。

偏偏王遗时生了副少爷脾气,凡事就得哄着、商量着来。

一个嘴巴死硬,一个无话可接,亦敌亦友的两人就这么被架在了半空。

说起来,宋大反而暗自庆幸王遗时这次惹上个大麻烦,有能言善辩的杨升夏打先锋,他得以不声不响跟在后头搭把手。如今又能以探病为由,私下里做那个先开口、先服软的人。

一听宋大道歉,王遗时脸上立刻漾起满意的笑容,主动宣告一切翻篇。

“干嘛挪那瓶花?”王遗时早就想问他了。

“哦,”宋大摸了一下百合洁白的花瓣,“插花不能暴晒,入夜了再放回窗边就行。”

“我记得嫂子喜欢伺花弄草,你定是耳濡目染,也学到点三脚猫功夫。”

旧怨翻篇之后,他们二人对话逐渐恢复往日的轻松。

然而,宋大此来并非只为重修旧好一个目的。他想起接下去要说的话,嘴角掉了下来,王遗时见状,安静地等他开口。

“刘忠麟被开除了,”宋大冷静地叙述,“他父母一周前到上海来处理后事,夫妻俩拒绝了全校师生的募捐款,唯一的要求就是保留儿子学籍。”

他们要保留的是学籍,是儿子的清白,还是刘忠麟这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学校没同意,他们最后只能放弃了……”

“没同意?!忠麟这样刚烈耿直的孩子,我们就这样辜负他吗?”

“原先日本人要求以‘破坏日中友好’作为开除理由,最后校长拍板,于文字上取个巧,写了“反日”二字。”

这样一来,日本人无话可说,而中国人一听便知刘忠麟乃忠贞之士。

“没有商榷的余地了?非得开除么。”王遗时惋惜道。

宋大别开目光,迟迟不语,王遗时看出他压着话呢,要他直言。

宋大叹气,“那你可别嫌我说话直……”

“快说!”王遗时急道。

“为了你,学校必须开除刘忠麟。日本方提了两个要求,一为开除,二为革职。革谁的职?不必我说了吧?”

王遗时愣住,宋大继续:“有全校师生联名抗议,敦促学校必须出面与日交涉,争取撤回对你二人的处置。校董会为此开了好几趟会,最后决定保你。毕竟你对学校还有价值,名声一向又好。最重要的,你没参与刺杀。”

其实大家都清楚,刺杀发生后,刘忠麟的学籍根本保不住。校方唯有弃卒保车,先完全顺从日本人,爽快地答应开除,才能为后续王遗时解职处理一事上争取到些许对话的希望。

“万幸啊……善言,你工作到底是保住了,这在我们所有人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王遗时沉默许久,问:“哥,忠麟的父母还在上海么?”

“已经回老家了。不过他们临行前有话托升夏带给你。那时候你还在七十六号里头呢。”

“什么话?”

“老师,实在对不住您,叫我们孩子给连累了。”

刘家父母说这话时,宋大也在场,当时所有人都为之鼻酸。更何况是与刘忠麟最为亲近的王遗时呢?

王遗时闻言,终于抑制不住悲伤,放声痛哭起来。眼泪和鼻涕一同往下淌,他的头痛苦地左右扭动,泪水浸湿了冷白的枕套,形成一团又一团青灰的水渍,像他学生留在日本人背上的弹孔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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