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两人一魂总计三双眼睛，谢兰时看起来仍是不紧不慢：“有乌鸦衔来黄金，栖于白骨之上。”
他说：“灵感预示过我这句谶言。”
黄昏别馆。乌丸莲耶。组织。
他不知打哪摸出一只灵光氤氲的白玉小瓶，抛给安室透，说你那两位熟人就在里面装着呢。没受伤…。本来想送他们入源海的，用你们日本人能听懂的话就是黄泉比良坂，才能再次迎来新生。
降谷零手忙脚乱地接住，手里小心翼翼活似捧着个忽然回秒马上爆炸的炸弹。花复暄见他这个反应，实在没忍住，便弯了一下眼睛。降谷零好不容易抓稳瓶子，深吸一口气，用这半月来的经验熟练询问：“除此之外，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
谢鹤思忖片刻，抬手指了指龙神。
“虽然我不是专业修幻术的，但旁边这位也只是阵法专精啊。他可以屏蔽他人感知，我自然也能。”
赤井秀一沉默地望着手机，上面显示的信号分明畅通无阻，但发给FBI其他人的消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片刻之后，他收起了通讯设备：“谈谈？”
降谷零无奈地叹了口气：“谈谈吧。”
眼下这种情况，再多的新仇旧恨和私情也不能影响大局，大局就是这样飘渺而冷冰冰架在每个人咽喉上的刀。他想起花复暄与自己的闲聊，忽然有些羡慕两位尊神。但这种情绪只一闪而过，长生种恣意妄为的底气在于漫长的生命，而凡俗寿数几十年，有些事只能应做尽做，躯壳太脆弱。
这件事降谷零暂时并不准备上报，传说中的妖怪或说神明现身世间，他要么被当成疯子、要不然被勒令把他们抓住做研究。组织的目标和野心已经足够可怕，他深知人类的贪欲到底有多可怕。
没有人渴望迎接死亡。
他今天安排公安的人在这，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清场，本意上并不打算拦花复暄。披着柔软白发的玉京尊神姿态从容，瑰丽丝线如流水般潮涌涨落，继而隐入漫漫夜色中，消失了存在的踪迹。
银色鱼群自天际游过，围绕在几人身边，谢兰时顺手拽出个薄胎玉兰壶和数只透花白瓷杯。赤井秀一僵着脸被塞了杯桂花热茶，面前甚至还有琳琅满目的点心。他一寸寸扭过头去看降谷零，很想质问你们的人怎么能这么离谱，但随之很快意识到，估计这二位和眼前的公安头子关系不大。
诸伏景光实在是无语凝噎，他是被两位重点照料的那个，褒义词。眼前摆着的东西他有一半都认识，消息渠道来源于他曾经卧底时组织花天价费尽心思搞来的东西。零、或说波本的情报网足够灵通，因此他也对此略知一二。这一桌他们所谓的点心，放地下拍卖场能把铃木财团花空一半。
龙神微笑：“此夜良辰，对谈适饮。请吧。”
于是降谷零毫不迟疑，指向浮游鱼群托着的那些东西，询问：“很久之前就好奇过，这是什么？”
谢兰时斟酌片刻：“那得看它在你们凡人的认知里是什么。我们那边的古代诗词中，有诸如嫦娥应悔偷灵药的说法，你们应该也有类似的记载吧？”
“灵药。你们凡人，惯于将所有世不可及的事物称为鬼神之能。说到底，有的也不过路边生长的一簇野花，或者溪流中好看的石头，仅如此而已。”
“但我想，你问的并不只是这个。”
他对花复暄一扬下颔，龙神有些无奈地对上谢鹤的目光，接过话题继续说：“所谓炼金——。炼金术其实就是事物本质的重组，通过不同的排列形成各种表现。它可以是实体的，也能是精神的。”
降谷零深吸口气，他并不太想和FBI分享情报，但他们没有任何能够制衡鬼神的手段，所以只能被动接受一切。这般有些像在痴人说梦的言辞他和莱伊曾在组织内听过，那时不过以为高层异想天开，直到他亲眼所见桃花枯骨，挚友复归人间。
赤井秀一比他直白：“你有什么目的？”
他惯来是一把沉默寡言的刀，冷锋出鞘半寸映出幽碧的火，以好奇心和热情作为驱使自我的力量来源，他所追求的恰在正义一方。他如今还死死咬住组织，只是时至今日，不想前功尽弃而已。
花复暄仍是温和：“我无意辩驳神性与人性的差异所在，虽为鬼神，依旧以人的姿态存在于世。你信与不信，都不重要。就当我见故人有感也罢。”
他哑然片刻：“故人是指…诸伏吗？”
谢鹤嚎的那句十里八乡都能听见，心思过于敏锐的FBI不可能没注意，他既然能查到降谷零的真实身份，就一定知道诸伏景光的。龙神道：“还有你和安室君。我如今观诸位，确认命数仍孜孜不倦拨乱反正，可能性也仅其一。听不懂也无妨，不过我心神所感。我并无目的，只恰好赴此人间。”
他眨了眨眼：“如果硬要说目的，那就是这个世界把我拽过来打补丁了吧，真是有些失礼的行为。”
FBI的王牌继续逼问：“你怎么证明自己说的话？”
这次谢兰时先笑了：“我等不与你同道，也不必证明什么。无论如何，你们都拦不住任何事发生。”
他摇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谢明釉可比花复暄刻薄多了，龙神性子温和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位藏在冰面下的锋锐，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示于人前。然而这个态度对于曾经作为极恶组织代号成员的赤井秀一来说，已经算得上非常好声好气，至少他还没直接一剑捅过来。
赤井秀一见过这种自信到傲慢的人，比如组织里的Top Killer琴酒，但若当真如他们所说，这也不过长生种自然而然的俯视。他作为唯物主义者原本不信鬼神之说，如今却对此燃起了极大兴趣。
日本如今可没有全息投影技术，AI也还没通过图灵测试，更何况他们有这个能力，训练一位卧底搜查官的模型做什么？每当有这种划时代的技术出现，最先借此牟利的，一定是政客和资本家。
他只能相信亲眼所见。
于是谈话继续，牵扯到利益分配问题，降谷零和赤井秀一默契地选择了五五分，在这种事情上没必要扯皮。高层也许会怪罪他们为什么不多分一杯羹，但如今这种情形浪费时间的形式主义回合制扯皮才是最没用的，千年的狐狸唱什么聊斋。
在组织被消灭之前，他和降谷拥有绝对的自由和决定权，至于一切尘埃落定后会不会被清算，那只能各凭能力且看天意了。波本是各国势力里埋得最深也最久的钉子，也是迄今为止爬到最高位的NOC。然而这样的人，却愿意以个人的名义与他合作，花复暄和谢兰时的难搞程度可见一斑。
有时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并不是空口虚言，他们只需要把自己了解的毫无保留的告知，就足以令无数人头疼的想死。人类说到底是勾心斗角的生物，组织尚且还没覆灭，就已经有人打上了分遗产的算盘。根除这庞然大物的工作迟迟进行不下去，很难说是其本身太过强大，或有别的因素。
苏格兰是怎么暴露的？
诸伏景光是如何被人背叛的。
赤井秀一咬着根烟，却并不点燃。诸伏景光下意识说了半句吸烟有害健…又猝然收声。花复暄看了眼谢兰时，忽然指了指降谷零攥着的瓶子：“不先看看这二位吗？唔，虽然一时半会也醒不了。”
降谷零咬字缓慢：“你没有骗我的理由。”
太过强大的存在不屑于谎言与欺骗，除了那位天生神话生物的欺诈师。但龙神年少时随大景第一金商学习，就算不用任何谎言，也能将人耍的团团转。只需要一点信息差，那就是致命的银刃。
谢明釉懒洋洋道：“请谨记一件事，降谷零。”
他说：“我们长生种都是疯子。”
金发的公安头子已经懒得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真名的，反正花复暄说他们长生种都能掐会算，更何况他们显然认识诸伏景光。而降谷零坚信，无论是哪个世界，他都会在最初与hiro相遇，尽管走不到最终。这种奇怪的坚信，变成了理所当然。
花复暄却难得没有说什么，玉京尊神都是群偏执狂，然而欲飞蛾扑火、烛焰乃为水中倒影。他将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话题拉扯回来，姿态沉和温静的说：“二位遭遇此罪，也并非无妄之灾。”
“嗯…。家里有位孩子，曾随某位贪食的恶鬼相处过一段时间。他说，每一个人都是彼此的口粮。”
“于自我没有利用价值，就应该吃掉对方。”
“如同我与…唔，安室君，那日所见桃花枯骨，诸位不归逝者，是为「乌丸莲耶」备下的躯壳或说容器那样。非自然死亡的魂魄，也能提炼寿命。”
“该怎么说呢。在我眼中，凡人为百年蜉蝣寿数癫狂至斯——。”他姿态仍出尘，“真是可怜可悲。”
蜉蝣寿数。
可怜可悲。
在场的两人一魂脊骨攀上细密冷意，像猝不及防得见了世界的真实。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乃至诸伏景光，竟皆不约而同地、缓缓打了一个寒颤。
神仙也。
啊我们华夏公民是不能长生不老的啦毕竟现代没有修仙只是玄学和科技的结合应用但能寿终正寝就已经很令人满意了是吧米花？.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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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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